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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對舒拉的排斥感讓我感到虧欠她太多,只想在今後以更多的關懷來彌補。
漸漸地,她越長越強壯,身體也胖了起來,還長得更有趣更聰明瞭。如今,她是最聰明、最大膽,有時也是最調皮的小女孩。從她身上我看到了父母和自己的影子,她有著我父親的智慧,我母親的機智和我的堅強。她也非常喜歡政治,常常說將來長大了要當阿富汗總統。真的很慶幸,她根本沒有所謂的“可憐的女孩”的形象。
舒拉出生幾個星期之後,我有了個兼職的機會,是去一家小孤兒院做管理。我不打算那麼快就去工作,但哈米德在生病,我們需要錢。我把莎哈扎德留給她父親照顧,把舒拉用圍巾綁在身上。她會安靜地躺在我懷裡吃奶,在蒙面長袍底下藏得好好的。開會時我也這樣帶著她,人們根本看不出來她在場。她從來不抱怨,也很少發出吵鬧聲。我猜她一定是覺得能活著就很不錯了,能這麼緊緊地躺在媽媽的懷裡更是舒服。我就這樣帶著她工作了5個月,直到她的體重開始變得太沉。我想,時至今日她那麼有安全感,那麼自信,也許跟我那幾個月的養育方式有關。
舒拉和莎哈扎德漸漸長大,而哈米德卻日漸衰弱。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以往英俊的臉也漸漸變黑,就像塗了一層半透明的黑色,眼裡充滿血絲,咳嗽個不停,現在還開始咯血了。
舒拉三個月大時,一家援助機構邀請我參加一支省級醫療調查隊。這就意味著我要加入一支由護士、醫生和後勤人員組成的60人的隊伍,穿越十來個偏遠地區,調查當地人民的醫療和營養需求。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此類社群外展服務是我當年夢想成為醫生時夢寐以求的工作。儘管剛生完孩子,還有一個病重的丈夫,但我還是答應了下來。哈米德理解我,支援我去。
我差點兒去不成。對任何人而言,這都是一次極具考驗的行程,更別說像我這樣帶著一個那麼小的嬰兒的母親。一路上,很難找到乾淨的水和像樣的洗滌設施,我們還要走過偏遠的、人跡罕至的山間小道。這次行程的目的是調查伊斯瑪儀派信徒社群——這些人都屬於什葉派,是伊斯蘭教第二大教派。在阿富汗,這些信徒主要居住在塔吉克邊境。我們還會前往瓦罕走廊,在地圖上,那是一塊手指狀的地方,連線著阿富汗和中國。那是19世紀大博弈時期,俄國和大英帝國爭奪中亞控制權的產物,是英國獅和俄國熊軍事競爭的緩衝地帶。
儘管我心存猶豫,但其實很明白,如果不去,將會令我抱憾終身。好機會永遠不會在最恰當的時刻來臨,這就是生活的現實,而我認為自己能在調查中真正起到作用。
車隊起程後,我不禁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的年度旅行。每一次,她都要把父親的奶牛趕到牧場放牧。她驕傲地騎在馬背上,穿著蒙面長袍,帶上僕人,驢,馬,圓滿完成例行放牧之旅。我還記得,那時我騎在馬背上,在她的前面,面對巨大的群山,覺得自己顯得異常渺小,但又覺得自己彷彿舉足輕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做調查,當年的感覺不禁湧上我的心頭,只不過,這一次馬背上是我跟懷裡的嬰兒。這次行程將改變我的生活。我們拜訪了該地區最偏遠的一些地方這些地方也許我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去,正是親眼目睹了這裡的極端貧窮,我的政治覺醒漸漸明晰了起來——我要以此為業,改變他們的命運。
我們的調查是在1月份開始的。天氣異常寒冷,當地的人們用動物剛排出的糞便給熟睡的嬰兒保暖。他們最大的擔心是孩子們被活活凍死,殊不知,糞便很容易造成疾病或感染,可見他們根本沒有衛生觀念。孩子們都是光著腳丫子在雪地裡走來走去的,大多數人患有營養不良症。
到了夜間,我們就在村落領袖的家裡吃飯過夜。領袖家的房子往往是村裡最大的,一般會有自來水和蹲坑。所謂的蹲坑也就是在地上挖個又大又深的洞當廁所,這與我小時候居住的房子沒什麼差別,雖然調查隊裡的西方醫生看了很詫異,可我卻是如此熟悉。但是,除了村落領袖之外,村民們的生活貧窮水平是我從來未曾見的,即使在小時候也沒見到過。我們經常看到一整戶人擠在一座單間的房子裡,一個角落住著牲畜,另一個角落是廁所。我所說的廁所還不是指馬桶,而僅僅是個角落,大便堆得老高,孩子們在周圍爬來爬去。這樣的場景是相當駭人的。我試著向這些家庭的家長解釋如此差勁的衛生條件所潛在的危險,但是,在安全距離之外挖一個廁所,或許這樣的廁所可以挽救孩子們的性命,但不是這幫沒受過教育的村民所能接受的,他們覺得這樣降低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