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第1/4 頁)
曲曲通向大寺院修道院的公路。 溫暖的夜晚,周圍是溼潤的樹葉和樹皮的氣味。寂靜和荒無人煙使我感到大吃一驚。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死了。穿著毛皮大衣很熱,所以我脫了它。上到山上,順著馬利亞花園走著。草地上是厚厚一層沒有打掃的樹葉。沿著人行道——是稍微枯萎的菊花。不知是誰在圍城裡種的。這是利普基,當年基輔的貴族區。看不到任何破壞。 我沿著“阿森納爾”工廠的圍牆走著。1938年,我從這裡去了太平洋艦隊。右手是忠於彼得大帝的伊斯克拉和科丘貝紀念碑的底座。革命之後,紀念碑被拆毀並拿去回爐,在其底座上豎起了“馬可沁”機槍以紀念阿森納爾工廠工人的起義。德國人沒有動這機槍。這是如此熟悉的地方!我從這兒走過多少次去“阿森納爾”上班!這不是紅軍之家嗎,從前的軍官俱樂部,再往前,一幢別緻的、全白色、像塊砂糖一樣的房子,那是糖廠主人扎伊採夫的別墅。三十年代,那裡住著烏克蘭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書記波斯特舍夫,一個老布林什維克,戰爭開始之前按照斯大林的命令被槍斃。 在列瓦紹夫街的拐角處(改名為卡爾·利普內赫特街),是從前的波蘭總領事館的大樓。我此後還得回憶起它,回答莫洛托夫與貝利亞向斯大林的報告有關的問題。我向左拐,走向學院路方向。在那兒,在十字路口,就是我的家。等著我的是什麼?在透明的月光下,我如此熟悉的街道顯得陌生,甚至敵意。幾天之前,在這個人行道上走著納粹分子。現在他們已經無蹤無影了。 城裡沒有電,但我卻希望在位於一層的我家的房子裡,某個窗戶裡閃爍著燭光。然而,玻璃後面是地獄般的黑暗。我在門口停下來。門敞開著。旁邊的牆上粗大地寫著一行“已檢查——無地雷!”用顫動的手指敲了敲窗戶玻璃——我們家的老暗號:三下,三下,兩下。沒有回應。走近第二個窗戶——那裡是父母的臥室。再次敲了敲玻璃。還是沒有回應。進到樓裡。短短的走廊,兩級臺階往上,便是人造革包著的門。機械地按著門鈴。沒有鈴聲——沒有電。我敲著門——但人造革下面是厚厚一層棉絮。敲門框,先是輕輕的,再用力敲。沒有回應。一拉把手——門便開了。我喊著母親,父親。無人回應。走入門廳——我隨身帶著一把小手電。進入客廳,照著牆壁,地板。光線照亮了肆意破壞的痕跡:被劈下來的鋼琴蓋子仍在牆角,被劈開的沒有畫布的畫框,櫥櫃的玻璃打碎了,到處是糞便——已經風乾了。這意味著,住戶離開房子至少有幾個星期了,並且,德軍士兵,或者在短暫的無政府時期無法無天的盜賊逃跑之前,有過一番肆意縱行。  
故宅瓦礫場(2)
進到睡房——這裡也有過同樣的浩劫。我的房間裡也好不了多少。我精心收藏的書,從書櫃被扒拉到地上。書已經不多——大部分都消失了。 我用笤帚清理出一塊地面,鋪開報紙,上面鋪上我那奢華的毛皮大衣,想睡一覺。我實在是筋疲力盡了。但睡不著。這幾個小時的震撼太強了。有一點是清楚的——父母早已不在這裡了。難道他們遇難了?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心臟有毛病。他可能承受不了納粹佔領時期遭受的新困苦。但媽媽遠非年邁之人,她總是精力充沛。她完全可能保全下來。如果她被趕出家門,那會給我留下資訊的。早晨,天亮之後,開始仔細搜尋,在床和傢俱下摸索,探究窗框和家門框。可能,那裡會劃出點什麼,好讓我猜透這個謎。一無所獲之後,便到城裡去找。找遍了所有留在基輔的熟人。有人看見過父親,有人看見過母親。但這已經是幾個月之前了。也就是說,他們還活著。心裡一陣輕鬆。但他們在哪兒呢? 漸漸地,我開始有把握了,也就是父母親不在城裡,並且他們根本不在戰線我們這一方。他們是被德國人帶走了,或者是自己決定去西方了,因為他們知道在佔領區呆過之後,蘇聯政權回來之後會有大麻煩?實際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如何,我腳底下現在有了一枚定時炸彈。我知道我們的習慣做法,因此十分清楚,我早晚會被趕出外交人民委員會,然後被安排在某個不顯眼的機構裡,並且更壞的結果是,被髮配得遠遠地,或者“找一個什麼事”,乾脆被清除,因為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這樣的人,斯大林是不會讓他活在世上的。 後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父親和母親為了不讓我履險,改換了姓氏,用了母親孃家的姓。雖然他們生活經驗多多,但在這件事情上卻表現得十分幼稚。他們的周圍有太多的眼線,可以毫不費力地揭穿這點小把戲。而在後來,父母的這種“防備措施”只不過更加挑動了貝利亞。 當我明白父母找不到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