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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哈蘭姆責難的眼神。
狄尼森不是很喜歡哈蘭姆(事實上沒什麼人喜歡他),前一天晚上又沒睡好覺。據他回憶,事情發生時,他正想找人發一通脾氣,而此時的哈蘭姆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當哈蘭姆在他面前舉起那個瓶子時,狄尼森厭惡地往後仰了仰。“我為什麼要對你那瓶該死的鎢感興趣!”他質問道,“誰會對這東西感興趣!你看看那瓶子,至少二十年沒開啟過了。如果你不把自己那雙髒爪子放上去,恐怕沒人會碰它。”.哈蘭姆有些生氣,臉慢慢漲紅了。他有些窘迫地說:“聽著,狄尼森,肯定有人動了裡面的東西。這裡面已經不是鎢了。”
狄尼森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歷史往往是由這些令人討厭而且毫無目的的瑣事構成的。
這句話怎麼說都算不上正面評論。狄尼森雖然和哈蘭姆一樣是新人,但他在學校時給人留下的印象深刻得多,是系裡出名的優等生。哈蘭姆知道這個,不幸的是狄尼森也很清楚,並且毫不諱言這一點。所以狄尼森說“你怎麼知道”的時候,很明顯地把重音放在了“你”
上面。正是這句話誘發了此後所發生一切。沒有這句話,哈蘭姆就不可能成為歷史上最偉大、最受尊敬的科學家,也就不可能在跟拉蒙特談話時,使用當時狄尼森用過的那種語氣。
按照官方的說法,哈蘭姆在那個至關重要的上午走進辦公室之後,發現瓶子裡原來那些覆著一層塵土的灰色小球不見了,連瓶子內壁上的灰塵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乾淨的鐵灰色金屬。然後,順理成章地,他對它進行了一番研究。
但拋開官方的說法不談。如果狄尼森當時僅僅給了哈蘭姆一個簡單的否定答覆,哈蘭姆很可能去詢問其他人,最終對這個無法解釋的情況感到厭煩,把瓶子置之一旁,任由之後或早或遲(取決於最終的發現推遲到什麼時候)、但必將到來的悲劇決定人類的未來。不過如果那樣,無論發生什麼情況,站在風口浪尖的人物都不會是哈蘭姆。
然而,正因為那句“你怎麼知道”,哈蘭姆感覺自尊心受了傷害,不得不作出強硬的反駁:“我會證明給你看,我確實知道。”
這句話一出口,他便沒有了回頭路。從這以後,對瓶子裡金屬的研究分析成了他最重要的工作。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讓狄尼森削瘦的臉上不再寫滿傲慢,讓他蒼白的嘴唇上不再掛著譏笑的痕跡。
狄尼森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刻,因為正是他的話將哈蘭姆推向了諾貝爾獎,他自己則被永遠埋沒。
他不會知道(或者說即使知道也不會在意),哈蘭姆本質上是一個非常倔強的人,這個平庸之才會不顧一切地維護自己的尊嚴,這種倔強比狄尼森過人的智商可怕得多。
哈蘭姆立即開始著手研究。他把他的金屬拿到質譜分析部門。作為一名放射化學家,這樣做是理所應當的。他認識那裡的技術人員,他們曾經一起工作過。哈蘭姆很著急,急於得到結果,於是這項測定就優先進行了,儘管它看上去毫無意義。
最後,質譜攝像師說:“這東西的確不是鎢。”
哈蘭姆那張寬寬的,毫無幽默感的臉笑開了花。
“好!我們這就去告訴那個聰明的狄尼森。我需要一份報告,還有……”
“等等,哈蘭姆博士,我只能告訴你它不是鎢。這並不代表我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你不知道?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結果很奇怪。”技術員想了一會兒,“事實上,它太奇怪了,簡直不可能——電荷質量比全都不對頭。”
“怎麼不對頭?”
“太高了。不可能是這樣子的。”
此時的哈蘭姆已經不再過多考慮自己這些行動的最初動機是什麼了,此後發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他的下一句話將他帶進了諾貝爾獎的殿堂:“那麼,現在就動手查出它的光譜特徵,弄清楚它的電荷。
不要光坐著說什麼不可能。”
幾天以後,面帶愁容的技術員走進哈蘭姆的辦公室。
哈蘭姆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愁容——他從來不是個敏感的人。“你有沒有弄清楚……”他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對面辦公室的狄尼森,然後關上辦公室的門,繼續說,“你有沒有弄清楚它所攜帶的電荷?”
“是的,先生,但結果是錯誤的。”
“那麼,特雷西,重做一遍。”
“我已經做了十幾遍了,結果都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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