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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懂得他的暗示。明是“催一催”,其實就是通知內史,不妨緩緩而至。那侍從響亮地答應一聲,退了下去,照計行事。
別室酒備,肅客入席。丞相為示鄭重,特地把那一囊文書,一起搬了過去,就擺在楊寬身邊。
楊寬是個極其幹練精明的法曹,酒不肯多飲,話不能多說。無奈丞相深沉莫測,盡談些京師的人物,本地的風土,把個奉命執法的官吏,當作久別重逢的良朋,特別是他絕口不談公務,使得楊寬在不知不覺中撤了內心的戒備。
酒到半酣,楊寬忽然警覺,“何以內史還未駕到?”他問。
“啊——”丞相作出驚訝的神情,“不是足下提起,我竟忘了。來啊!”
那親信侍從,應聲而至,跪伏待命。
“內史呢?這麼多時候了,怎還不來?”
“回丞相的話,內史午間飲酒大醉,至今未醒。”
“既如此,怎不早來陳告?”丞相放下臉來申斥。
“丞相與賓客酒興正濃,不敢前來攪擾。”
“喔,喔!你下去吧。”丞相似乎諒解了,轉臉對楊寬說道:“事情不巧,只好明天再說了。此刻,索性開懷暢飲吧!”
說著,他舉一舉酒觴,自己先仰頭幹了,砸一砸嘴,頗有陶然自樂之意。
楊寬可真的忍不住要說話了:“丞相,我此來是為了”不,不,不!“丞相亂搖著手,大聲阻止,”今夕不談公務,而且也不爭在一夜。足下儘管寬飲,我叫人去準備行館,等會把這一囊文書也帶了回去。明日一早,我叫內史到行館去請教,凡有所命,必當協力;“
隨便楊寬是怎樣的乖覺機警,再也想不到,就此片刻之間,陽虛的丞相和內史,已經取得默契。丞相召內史是一度緩衝,內史託辭不至,又是一度緩衝。他只當丞相是個庸懦無用的大老,卻是忠厚好客的長者,因而降尊纖貴,盛情款待。
在這樣的想法之下,楊寬不復再以公務繫懷。誠如丞相的話,即令緊要,也不爭在這一夜。而況,把丞相敷衍好了,辦起事來要方便得多。倘或不識抬舉,惹得丞相心中不快,可能有意留難,反而橫生枝節。照這樣說來,此刻的飲啖,其實也是公務。
於是,他更無顧慮了。觴到酒幹,興致甚豪,把一路撲面的風塵,積壓在肩頭的勞累,用陽虛的美酒,好好地洗一洗塵。
丞相看在眼裡,聲色不動,只是託辭年邁,不勝酒力,勸客極其殷勤,自己卻淺嘗一嘗,就把酒觴放下了。
楊寬終於酩酊大醉,連他的那幾名屬吏,也一個個喝得臉上通紅,都叫丞相派了人把他們送到行館安置——那一囊文書,也是原封不動,留在楊寬的床頭。
當楊寬鼾聲如雷時,丞相和內史卻正在侯府密議,內史早就來了,為了事有蹊蹺,不願跟楊寬見面。對於律法,他比丞相自更為了解,一聽說帶了六名屬吏來,那不是抓人,便是就地審理。這是個什麼案子呢?他必須得先打聽一下。
於是,他派了一個得力的獄吏,與正在接受侯府款待的,楊寬的六名部屬去酬酢周旋。那六個人也跟楊寬一樣,守口如瓶。獄吏旁敲側擊,費盡心機,才得到一點口風,多半是為了淳于意的案子。
內史要防備的正是這一案,他把整個情況,作了一番估量,決定暫且不跟楊寬照面,好留下週旋的餘地——同時他也體會到了丞相的心思,因而相信丞相必能默喻他託辭酒醉的用意,把楊寬和他帶來的公事,先擱置一夜,再作計較。
由於丞相親信侍從的能幹,這一番合作,十分圓滿,他們都覺得很得意。但是,真正的難題,並未消除,而且,僅此一夜的工夫——
“盡此一夜的工夫,一定要想出辦法來!”丞相面色凝重地說,“君侯臨行,再三囑咐,務必要救倉公。你我千萬疏忽不得。”
“是。”內史深深點頭,“好得案子還未揭穿,猶可從長計議,找出一條公私兩全的路來走。”
“這話不錯。倉公要救,可也不能替君侯慧來麻煩。”丞相緊接著又問:“倉公的案子,何以會有如此的變化?這一點先要弄清楚,才談得到其他。”
“那要明天看了文書才知道。以常理而論,像這樣的案子,必定發下來,由我們自己辦。但如有特殊原因,那就很難說了。”
“會有些什麼特殊原因?譬如——”
“譬如奉天子特詔。”
“還有呢?”
“再譬如,另有他案牽涉到倉公,逮赴延尉衙門,併案審理或者對質,亦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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