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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你惹起來的。”緹縈緊接著又說:“譬如那晚上說了來不來,怕你是行犯禁,又是跳牆越戶,叫官吏抓了你去當竊盜辦,害得我哭了一夜。你自己說,該罵不該罵?”
“哭了一夜?”朱文把眼睜得極大,一臉驚喜交集的神情。
從他的眼神中,緹縈意識到自己在無意中洩漏了一個秘密——對於朱文的那一份異於尋常的關切,她不僅是在衛媼、父親和姊姊面前,一直很謹慎地把這份關切深藏不露,就是對她自己,她也不願去多想這個埋在心底的秘密。但若想到,每每痴迷,而結果卻總是自己為自己找出許多理由,否認對於朱文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存在。有時她也會很冷靜地想到,這樣的否認,無非自己騙自己。然而她又覺得不能不如此自騙,否則何以堅持終身不嫁,侍奉父親的志願?何以實現對父親所作的“不理朱文”的諾言?又何以排遣戀念遠人的愁懷?
於今“不理朱文”這個諾言是破碎了。但這個她責任不再,禍起不測,正要仰賴朱文照料,為了父親的官司,她不能不跟他打交道,這一點她問心無愧,而且深信必能過得父親的諒解。但逾此分際,就不能原諒自己了。
這一刻她的神智湛明。情思昏管整整一天,到此刻才算徹頭徹尾想明白。只是白想了,心也碎了!
“緹縈!”朱文顯出一種極少有的激動,“你怎不說話,不回答我?我若是知道那晚上你會這樣,我一定……”
“不必再提了!”她對自己狠下心來,打斷了他的話:“事情都已過去。我們只談以後,談爹爹的事。明天能讓我去看爹爹嗎?”
極容易回答的一句話,朱文卻半晌無語,臉上的那種莫名的興奮、感動和喜悅,慢慢地變了,變成疑慮、失望和傷心,那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的一雙眸子,看來也呆滯無光了。
這些落在緹縈眼裡,暗暗心驚。她沒有想到看來健壯得似乎可以上山打虎、下海擒蚊的朱文,竟會出現這等軟弱可憐的神情;更沒有想到自己只略示無情,立刻就可以叫他喪魂落魄如此!這是令人難信的,但確確實實的證據擺在眼前,卻又非信不可。這樣反覆轉著念頭,一層逼進一層,不知是感激是傷心,是驕傲還是憐惜?一時心潮激盪,幾乎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了。
而就在這些電光石火般閃現的雜亂意念中,有一個總算讓她抓住了——此行為的是什麼?為的是救父。父親尚在待罪,生死禍福,渺茫無憑,而自己卻把大部分心思,放在私情上,豈不可慚而恥!
就這一念間,如酷熱盛夏中當頭落下的一陣暴雨,雖可驚,卻可喜;把她所有的煩躁彷徨,一掃而空,知道如何來應付眼前的局面了。
“阿文!”她平靜地問道:“我問你,你這趟回來,到底來幹什麼?”
“這還用問嗎?而且我也早就告訴過你了。”
“是的,我記得。你是為了爹爹來的,是不是?”
“不完全是。為了師父,也為了——”朱文抬眼凝視著她說,“你知道的。”
“我知道。”緹縈不自覺把頭低了下去,但馬上又抬了起來,用很沉著的聲音說:“我知道你也是來踐半年之約。可是在眼前,你、我,都是為了爹爹。若非如此,我們不會在此望山亭,深夜相見。可是這話?”
朱文不能不承認她的話對,點點頭答了聲:“嗯!”
“既如此,我們該把爹爹的一切,放在前面。”緹縈說到這裡停住,坐直身子,靜靜地看著朱文。
顯然,這是在等他表示意見。她這番迂迴曲折而表達出來的道理,不能說對朱文沒有作用,至少,想到師父的大事,便能暫且忘卻緹縈的無情。而且,他到底是個性格豁達而有自信的人,所以頹喪不過一時;但也不會馬上恢復開朗的心境,只緊閉著嘴,微皺了眉,用心地思索著。
他在思索一個疑團,何以緹縈會有些冷漠礙近乎絕情的表示?半年不見,她確是變了,但一直到日落上燈分手的那一刻,他還是深有信心,不管緹縈如何地變,都是能夠了解,並且容易對付的。而此刻卻變得不可捉摸了!如說她早已把他置諸腦後,就不該有今天重逢以後的那些怨忽,更不會有剛才無意透露的一番刻骨深情;既有此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往事,則長夜孤燈,正好細訴,何以又忽然視如雲煙,等閒拋卻?一俄頃間,變得前後像兩個人似的,這太難了解了!
也許,朱文忽然想,她是有意如此!一則是試探,再則是報復——半年的音信全無,不知害她長夜無眠,偷彈了多少熱淚?只看她今天一天,不知悻悻然鬧了多少彆扭,就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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