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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地說:“我司馬庫真是有福氣,我碰上的女人,個個都這麼好,都掏心掏肝地陪我闖蕩,人活一輩子,還圖什麼呢?但是,我不能再害你們了。鳳仙,你走吧,再也不要來找我。聽到我的死信後,千萬別難過,我足了,我這一輩子值了……”
崔鳳仙眼睛裡含著淚,連連點頭。她從頭上摘下一把彎曲的牛角梳子,一點點的梳通了司馬庫糾葛成一團的黑白參半的亂髮,梳下了很多草籽、小螺殼和小甲蟲,然後她用潮溼的嘴唇親了親他的皺紋深刻的額頭,平靜地說:“我等著你。”她抬起籃子,弓著腰爬上磚階,分開棘叢,鑽出墳墓。司馬庫坐著沒動、直到她的背影消逝了很久,他的眼睛還望著在耀眼的光陰裡輕輕搖擺的荊棘枝條。
第二天早晨,司馬庫把槍支彈藥留在墳墓裡,鑽了出來。他走到白馬湖邊。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像一個觀賞風景的旅遊者,沿著湖邊,東張西望著,一會兒和蘆葦叢中的鳥兒對話,一會兒與路邊的小兔賽跑。他沿著沼澤地邊緣,採摘了好幾束紅白相間的野花,放在鼻子下貪婪地嗅著。然後他繞大彎到了草地邊緣,遠眺著霞光下金光閃閃的臥牛嶺。他在墨水河石橋上蹦了蹦,似乎要試驗小橋的牢固程度。小橋搖搖晃晃,呻吟不絕。他惡作劇地撥弄著襠中之物,低頭觀賞,讚歎不已,然後把焦灼的尿液撒入河中。伴隨著尿珠落水的叮咚聲,他頓喉高叫:啊——啊——啊呀呀——悠長亢亮的聲音在遼闊的原野上回蕩。河堤上,一個斜眼睛的牧童打了一個響鞭,喚起了司馬庫的注意。他回眸看小牧童,小牧童也看他,兩人對視,漸漸地都笑綻一臉花朵。司馬庫笑嘻嘻地說:“你這個小孩我認得,兩條腿是梨木的,兩隻胳膊是杏木的,我跟你娘用泥巴捏了你的小雞雞!”牧童大怒,罵道:“操你老媽!”這一聲痛罵讓司馬庫心潮翻卷,眼睛潮溼,感慨不已。牧童揚鞭趕羊而去,迎著—輪夕陽。夕陽紫紅臉膛,倚看疏林。牧童拖著長長的影子,用清脆如磬的童嗓子,高唱看:“一九三七年,鬼子進了中原。先佔了蘆溝橋又佔了山海關,火車道修到了俺們濟南。鬼子他放大炮,八路軍拉大栓,瞄了一個準兒——嘎勾——!打死個日本官,他兩腿一伸就上了西天……”一曲未罷,司馬庫已是熱淚盈眶。他捂著熱辣辣的眼窩蹲在了石橋上……
後來他在河邊洗去臉上的淚痕,撣淨身上的塵土,沿著綴滿五色花朵的河堤,慢慢的行走。黃昏時野鳥鳴聲淒涼,豐富的色彩胡塗亂抹,或濃或淡的野花香氣讓司馬庫迷醉,或苦或辣的野草氣味使司馬庫清醒。天地悠悠,萬古一眨眼,他思之愴然。河堤頂端灰白的腳路上,有很多螞蚱在產卵,它們柔軟的肚子深深地鑽進堅硬的泥土中,上身直豎著,痛苦又幸福。司馬庫蹲下,拔出一個螞炸,看著螞蚱長長地當浪著的、脫節的肚子,他隨即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時光,隨即又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那個修眉白臉的女人,是父親司馬甕的相好。他最歡喜將脆骨鼻子擠在她的胸前揉搓……
村子就在眼前,煙嵐騰起,人味濃厚。他掐了一朵野菊花,觸鼻嗅著,排除私心雜念,拴住心猿意馬,大模大樣地對著自家南牆上新拆出的豁口走來。暗藏在豁口裡的民兵跳出來,拉響槍栓,吼道:“站住!不要往前走了!”司馬庫冷冷地說:“這是我的家!”
哨兵一怔,放了一槍,狂叫著:“司馬庫來了——司馬庫來了——”
司馬庫看著拖槍逃跑的民兵,低聲嘟噥著:“跑什麼呀,真是的。”
他嗅著黃花前行,嘴裡哼著牧童唱過的抗日小調。他想盡量表演得瀟灑,卻一腳踩空,狼狽地跌進豁口前專為捕獲他而挖的陷阱。一群晝夜埋伏著的縣公安局士兵從牆外的莊稼地裡鑽出來,幾十只黑洞洞的槍口指住了陷阱中的司馬庫。陷阱底的竹籤子刺透了他的腳。他痛苦地咧著嘴,罵道:“夥計們,不夠意思!我來自首,你們還用野豬坑來對付我。”
公安局偵察科長把司馬庫拉上來,並麻利地用手銬套住了他的手腕。
司馬庫大聲說:“把上官家的人放了,一人做事一人當!”
第三十六章
為了滿足高密東北鄉老百姓的強烈要求,公審司馬庫的大會就在他與巴位元第一次露天放電影的地方召開。那裡原本是他家的打穀場,場上還留著一個幾乎頹平的土臺子,這是魯立人領導著群眾鬧土改時的遺蹟。為了迎接司馬庫的到來,區幹部帶著背槍的民兵挑燈夜戰,挖動了數百個土方,把土臺子築得與蛟龍河大堤同樣高,臺前和臺側挖出了一條深溝,溝裡滲滿了漂著油花子的綠水。區幹部還從區長特支費裡報銷了一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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