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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窩關上了嗎?”
“關上了,娘。”
呂氏喝了一大口綠豆湯,發出呼嚕一聲巨響。
上官壽喜吐出一塊骨頭渣子,不滿地嘟噥著:“人家都割豬肉包餃子,咱家吃骨頭包子,像狗一樣……”
呂氏把筷子猛地拍到桌子上,罵道:“你,也有挑飯吃的資格?”
上官壽喜道:“囤裡有那麼多麥子,櫃子裡有那麼多錢,留著幹什麼?”
上官福祿幫腔道:“兒子說得對,是該犒勞犒勞我們了。”
呂氏道:“囤裡有麥子,櫃子裡有錢,這些都是誰的?等我兩腿一伸上了西天,這些家業我能帶到棺材裡嗎?還不都是你們的?”
魯璇兒垂首肅立,大氣兒也不敢出。
呂氏氣哄哄地站起來,走到屋子裡,大聲喊叫:“聽著,明兒個,炸油條,割燒肉,煮雞蛋,殺雞,擀單餅,包餃子!不過了,過了有什麼用?上官家前輩子造了孽,娶了一個二尾子,白吃飯不生養,眼見著就要絕後了。省下給誰呢?造吧,造光了拉倒!”
魯璇兒捂著臉哭起來。
上官呂氏更大聲地罵著:“還有她奶奶的臉哭!你白吃了我們家三年飯,公的不給俺生,生個母的也算你能,可你倒好,連個響屁都沒給我們放出一個來。養你這樣的吃貨幹什麼?趕明兒就回你大姑家去吧。上官家不能因為你絕了後!”
這一夜魯璇兒幾乎哭了天明。上官壽喜折騰她,她逆來順受。她哭著說:“俺管哪兒都好好的,是不是你的事呢?”
上官壽喜騎在璇兒身上,罵道:“母雞不下蛋,反倒埋怨起公雞來了!”
第五十八章
過了麥收,雨季來臨,按規矩媳婦都要回孃家歇伏天。結婚三年多的媳婦,大都手牽著一個會走的,懷裡抱著一個吃奶的,挺著脹鼓鼓的奶子,挎著一包袱鞋樣子,風風光光地回孃家。魯鏇兒可慘透了。她身上帶著丈夫贈給的斑斑傷痕,耳邊迴旋著婆婆的臭罵,夾著個小包袱,紅腫著眼睛,灰溜溜地回到了姑姑家。姑姑再親也比不上親孃,儘管她有滿肚子苦水,也得自己嚥下去,進了姑姑家門,還得努力做出笑臉來。
姑姑是何等銳利的目光,一眼就看破了,問:“還沒有?”
璇兒被觸到痛處,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撲撲簌簌落滿胸襟。
姑姑沉吟著:“也怪了,三年多了,總該有個景了。”
吃飯時,於大巴掌看到璇兒胳膊上的青紫,罵道:“都民國了,還敢這樣虐待兒媳婦,惹惱了我,一把火把上官家那鱉窩給燒了!”
姑姑瞪了姑父一眼,罵道:“飯堵不住你那張臭嘴!”
姑姑家的飯菜很豐盛,璇兒很饞,但吃得很拘謹。姑父夾了一大塊魚籽,放在璇兒的飯碗裡。
姑姑說:“孩子,也不能全怨你婆婆家無理,人家娶兒媳婦,圖得是什麼?頭一條就是傳宗接代!”
姑父道:“你也沒給我傳宗接代,我對你不是很好嗎?”
姑姑道:“你別插嘴好不好?這樣吧,你備上驢,馱上璇兒,去縣城看看婦科。”
璇兒騎著驢,走在高密東北鄉水網密佈的原野上。天上漂游著大團的白雲,雲縫裡露出來的天顯得格外的藍。碧綠的莊稼和野草見縫插針、爭分奪秒地生長,狹窄的小路幾乎被野草遮沒。小毛驢兒顛顛地跑著,不時地把嘴巴伸到路邊的野草裡,去摘食一種紫色花朵。紫碗碗花兒,盛藍酒,妞妞跟著女婿走。走啊走,走啊走,走到黑天落日頭,草窩窩裡睡一宿。抱一抱,摟一摟,來年生了一窩小花狗。兒時唱過的歌謠,遠遠地飄過來,又飄飄地遠去了。璇兒感到心中無限的悲涼。路邊的池塘連著溝渠,溝渠爬進池塘。一群群的小魚,在透明的、淡黃色的水中漫遊。魚狗子蹲在草稍上,緊縮著脖子不動,突然像石頭一樣砸到水裡,躥起來時嘴巴里就叼著一條白亮的魚。陽光很毒辣,大地蒸騰著水汽,到處都是植物生長的聲音。兩隻咬著尾巴的蜻蜓從她的面前飛過去。兩隻燕子在空中追逐著交配。路上蹦躂著剛剛褪去尾巴的小青蛙,草稍上有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螞蚱。剛出生的小野兔在草叢中跟隨著母兔子覓食。小野鴨子跟隨著媽媽在水裡遊動。它們粉紅的腳蹼劃破水面,在身後留下一道道波紋……連兔子螞蚱都能生養,為什麼我不能?她心中感到十分空虛。她彷彿看到了傳說中女人都有的那隻育兒口袋,懸掛在自己的小肚子裡,裡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天哪,送子娘娘,求求您啦,送給俺一個孩子吧……她彷彿看到了送子娘娘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