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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遇到下列可怖的場面:東洋大人立起身來,不由分說,三杯下肚,用杯底在你眼前大晃特晃,你如果不也三杯下肚,簡直是丟中國的人。把“朋友”逼到痛苦得要上吊的地步,那種“敬”只能夠算“屁敬”,只是有虐待狂的人借題蹂躪別人一下的“敬”。十年來酒量如海而不強灌人,有酒仙之風者,就我所知,得兩人焉,一為已逝世的臧啟芳先生,一為仍在世的葉明勳先生,值得頂禮擁戴,歌功頌德者也。
固可從喝酒上看品,同樣也可在敬酒上看品,不信的話,一試便知。
兇驢葬
匈飲者,王八蛋飲也,死囚飲也。君沒有見過綁赴刑場,執行槍決的場面乎?無論監斬官和死到臨頭的朋友,一舉一動,一飲一啄,都有一定之規。先監斬官老爺擺上香案,警衛林立;然後死囚先生,腕戴手銬,脛戴腳鐐,前呼後擁而來;再然後監斬官告訴他曰:“上訴已經駁回,死刑確定,現在就要動手啦,閣下有無遺言?”死囚聽啦,面現陰影,答曰:“我不該一時氣憤,捅他一刀子。可是有些人捅別人兩刀子,也是命案,只不過判三年徒刑,我無紅包,只好抵命。奉勸年輕朋友,不可學我榜樣,好啦,請吧。”接著獄吏擺上一盤饅頭,一盤醬肉,一杯高粱酒。該死囚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有些英勇過人的朋友,還喊一句口號曰:“再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然後砰的一聲,隆重崩殂。嗚呼,死囚之飲,不自由之飲也,正如書上所曰:“禮席豐宴,繁文縟節。終日拘攣,唯恐怕僭越。柏楊先生平生最怕這種宴會,主人和客人之間,不過萍水相逢,說不認識吧,彷彿認識,說認識吧,筵會散後,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會打,蓋主人往往是大號或中號官崽。從前皇帝賜宴,就是一個好例子,不信的話,在金鑾寶殿上,打破一個杯子試試!
驢飲,亦王八蛋飲也,反正驢子和王八蛋都是一類東面,蓋王八蛋是形容其品,驢子是形容其行。臺灣驢子甚少,似乎圓山動物園養有兩位,從前還掛著招牌曰:“其鳴聲甚為悅耳。”悲夫,真是世界大變,大變世界,驢先生的鳴聲都悅起耳來,自無怪大學堂教習都說黃梅調勝過交響樂也。前天我又去動物園一遊,該招牌已經不見。是颶風颳走了乎?抑是園老闆不好意思,自動拿去了乎?我們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驢子鳴聲,實在難聽;而驢子的“飲”相,尤其抱歉加三級。讀者先生逛園之時,不妨請園丁打桶水去表演一次,你看該驢先生和驢女士,一頭插到桶裡,骯髒而猥瑣的尾巴,左搖右搖,前搖後搖,好不奇妙。只聽它閣下的喉嚨隆隆作響,一會工夫,桶水全乾,得意之餘,仰脖猛叫,白的牙齒連同紅的牙床,在顫動的黑唇中忽隱忽現,可列為動物界十大奇觀。故書上曰:“杯不厭大,酒要滿斟。持籌呼馬,大肆鯨吞。”嗚呼,驢飲最容易發生在酒肉朋友之間,一群表面上生死弟史,或一群自稱為鐵肩擔道義的狐群狗黨,被捧著玩的人自以為全屬道義之交,經常聚在一起,大吃大喝,猛賭猛嫖,想不驢飲,不可得也。
然而驢飲和豪飲有別乎?當然有別,就跟良家婦女們和應召女郎有別一樣。可能表面上沒啥不同,即令有啥不同,不同之處也甚微小,但其本質固有差異,看別人喝酒看得多啦,心裡便會有一個分際。這在法庭上謂之“自由心證”,有心的朋友,一觀察便可知焉。
葬飲者,更是王八蛋飲也。葬飲比兇飲程度上略微差勁。兇飲對固然衣冠整齊,正襟危坐;葬飲時也同樣衣冠整齊,正襟危坐。不過兇飲如執行槍決,葬飲如下棺入土。名義上雖然是聯歡宴席律、全域性和區域性、順利條件和困難條件、進攻和防禦等問題,卻弄得好像活埋,動也不能動,晃也不能晃:主人舉杯敬酒,客人連忙舉杯應之;主人舉起筷子曰“請”,客人才敢在盤邊上夾一塊蒼蠅爬過的豆腐;主人不“請”,客人便寧可饞死都不敢夾。主人謙虛曰:“沒啥好萊!”客人急忙奉承曰:“菜太奇妙啦。”主人曰:“我沒有量,各位隨意。”客人為表示赤膽忠心,竟一口喝光。書上曰:“冠袍帶履,坐分元黃。讓箸舉杯,誠恐誠慌。”其實葬飲也可叫“算盤飲”,雖然君子,卻是撥一撥,動一動也。
屍飲者,正宗的王八蛋飲。君沒有見過死屍乎?不管他生前是啥大人物,一旦魂歸地府,就算是徹底報銷,挺屍在床,罵他他不還嘴,揍他也不還手,就是寫篇文章作首詩諷他一刺,或幽他一默,他也興不起文字獄。故書上曰:“倒地漫罵,嘔吐成渠。僵臥不醒,人事不知。”這種挺屍的幹法是酒品中最低一級。英明一點的朋友,像剛被黑貓爬過,蠕蠕而動,兩眼發直,雙手亂抖,口流白沫,又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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