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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打孩子,好像一具毫無理性的死屍;文明一點的朋友,則栽倒地下,不言不語,不哼不哈,如果不去摸他的心口,准以為他中毒倒斃。嗚呼,屍飲者,不但是正宗的王八蛋飲,簡直是正宗的狗頭飲、流氓飲、豬玀飲也。
無論是哪種飲,中國的飲法有自己的一套,和洋大人的一套迥然不同。中國的杏花村酒店,酒客進去落座,要上三兩五兩白乾,再要上一盤花生之類的佐酒之物,然後安閒舉杯,悠然咀嚼,一次只喝一點,一次也只吃一粒,其味無窮,而且嘖嘖有聲。洋大人的酒吧便粗線條多矣,看那黃髮碧眼的酒同志,進得店來,要一杯威士忌,或要一杯白蘭地,只聽咚咚咚咚咚一陣,一秒鐘不到,就杯底朝天,然後會付過酒錢,揚長面去,好像中國小孩在街頭喝一杯甘蔗水一樣。嗚呼,不但酒吧如此,就是在洋大人府上,也是同一個調調。朋友光臨,先問你喝啥,有一次柏楊先生曰:“來杯冷茶吧!”把主人弄得大吃一驚,蓋在美利之堅,除非他是明目張膽的禁酒會會員,很少人喝茶的也。即今年輕的太太小姐,頂多喝點性質緩和的玩意;一個堂堂皇皇的男子漢,竟不喝酒而喝茶,真能笑得連鼻涕都流出來。
我想,這固然是中外華洋生活方式不同,但也是體力的強弱問題。君不見洋大人吸雪茄的多,而中國人吸雪茄的人少乎?非雪茄不好吸也,乃雪茄全是菸葉裹成為戒“。主要人物有張戩、呂大忠、呂大鈞、呂大臨、範育、,貨真價實,沒有摻一點減少刺激的作料。邱吉爾先生已經八十四歲矣,吸起雪茄來好像鬍子著火。換成中國人,即令是最最偉大的癮君子,吸不上三口,頭也會暈,眼也會花,嗓子更是酸辣幹痛,巴不得去跳日月潭。喝酒的情趣大概同一道理,黃帝子孫多半弱不禁風,受不了那種搞法。柏楊先生有一位酒朋友,只喝了半瓶伏特加,便心如火燒,面板像用滾水澆過。幾個人把他脫光抬到雪地裡去凍,幸而不死,但也得了肺炎,躺床五月之久。無怪乎我們所有文獻上,都讚揚雅飲,而譴責王八蛋飲,良有以也。
難戒難戒
有煙癮的爬格紙動物一旦沒有了煙,猶如老兵一旦沒有了槍,亦猶如官崽一旦沒有了權,其慘兮兮之狀,不忍卒睹。有些朋友在夜色初降時,伏案寫稿,煙盒內支支並列,毫無縫隙,口袋裡還有一包後備軍。斯時也,意氣昂然,氣壯山河,每支只不過吸三分之二,便隨手丟掉。可是到了後半夜,文思雖仍泉湧,而紙菸則已吸光,抓耳撓腮,恨不得全世界沉入地獄。於是伸出其蒼白之脖,再伸出其顫抖之手,在菸灰缸裡仔細揀屁股焉,揀到一根長一點的,便心花怒放。最悲慘的莫過於一時不慎,缸中有水(有人喜以茶水澆滅煙間,乃天下最壞的習慣,慎之,慎之),懊喪之氣上衝,不大開國罵者,未之有也。不要說爬格紙動物寫稿如此,據說搞政治的也以吸菸為佳,蓋可使其更深入人生焉,丘吉爾先生的大雪茄就聞名於世。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英國雪茄採取配給制,獨對他無限供應,沒有那玩藝塞到嘴裡,他就心亂如麻。當六月六日諾曼底登陸時,他的雪茄忽然不見,前線火急電報竟壓到案頭,得不到指示,滿頭大汗的秘書進去催他,見他老人家正在翻箱倒櫃找他的煙哩,後來若不是那位秘書從墊子底下替他找出,說不定那次登陸會陷於失敗。然而,即令如此,英荷聯軍的灘頭陣地在岩石中便停滯了半小時之久,因接濟不上而幾乎全軍覆沒。嗚呼,爬格紙動物沒煙,便寫不出文章,可謂小焉者矣。
靈感如自來水,煙乃龍頭,打不開則流不出,啥都不能代替。有些人在報上看了洋大人寫的補白文學,就起而實踐,戒菸之後買口香糖亂嚼,或買泡泡糖亂吹,以求貫徹。其實那有啥用乎?如果糖可代煙的話,煙店早關了門矣。所以戒菸之舉,真不簡單,馬克·吐溫先生曰:“戒菸?嘿,那玩藝容易得很,我已戒了幾百次啦。”常聽有些人譏諷美國曆史太短,文化沒有根底,但克·吐溫先生這一句話足可以抵得上一部《論語》,道盡人生的合部奧秘。社會越進步,世界越繁榮,人的情緒也越彷徨,需要吸菸穩定。雖明知有害,但理智不能抵擋精神需要。這年頭,理智堅強,往往太剛則折,對一個潔身自好的人,吸菸遂成為生命中唯一的樂趣。
於是,戒菸不但是不可能的,而且是慘無人道的。聖人常曰:“戒菸的人不可交,他對自己都如此殘酷無情,對朋友就更下得毒手啦。”這種“不可交”的種類繁多,有“離婚的人不可交”焉,有“喜歡告狀的人不可交”焉,有“寫文章攻擊人的人不可交”焉,有“打老婆的人不可交”焉,有“借錢不還的人不可交”焉,但以戒菸的人最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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