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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形勢使魯迅碰了絕望之壁。他那種尼采式文學英雄有能
力塑造社會的幻想似乎很快消失了。他對中國糟糕的過去和現在的“全盤否
定”的形象化描繪,和他的“新文化”同行的描繪相比,如果有什麼區別,
那就是更為陰暗。當代中國的殘暴、腐化、奴性和虛偽並不表示傳統社會準
則的衰落,就某種意義而言,實際上倒是這些破壞性的社會準則的表現。在
他的《狂人日記》中,他清楚地表達了這樣的看法:“吃人”的不僅僅是中
國的社會現實,這個社會的理想就是“吃人”的理想;甚至 1911 年以前那個
時期的青年革命者也很快屈從於這種夢魘般壓迫人的惡毒勢力。魯迅決定再
次開始寫作,這是對新文化運動的“教育”目的的一種響應,但是似乎是一
種有高度懷疑的響應。
儘管魯迅“全面”抨擊傳統觀念,不過就他的文學創造力來說,中國過
去某些“反傳統”的方面仍然強烈地吸引了他,指出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可
是,他所注意的歷史和胡適從中尋找“正宗”的歷史是完全不同的。他所注
意的是南朝放蕩不羈的“新道家”文人的歷史,是民間志怪和傳說的歷史,
甚至是某些涉及個人私事的評價的歷史。不過,這些誘人的方面似乎都沒有
扭轉魯迅在整體上對文化遺產的否定。
五四及其影響
在論述 1919 年 5 月一連串事件的影響時,我們在此將不詳述無數新期刊
中表達出來的多種學說。在新文化的種種論題——尤其是對文化遺產的“全
盤”否定——的讀者面擴大(已經在進行)的時期,五四隻是標誌了一個極
易引起爭論的階段。可是,很明顯,其中大多數學說並不是新的。
就我們這裡的論題來說,這一連串事件的主要影響之一,是它們牽涉到
對中國種種弊病作純文化的分析判斷。五四是一次政治行動,一次表面上有
效的政治上反抗外國帝國主義的行動。它甚至一度導致了一場群眾運動(雖
然只有學生和城市一些階層參加)。新文化的領袖們過去一直主要關注中國
國內的弊病。他們思想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色彩使他們基本上對帝國主義列強
的行為不作道德評價,也不把中國的種種弊病主要歸因於外國。可是學生的
民族主義的急切希望和緊迫感,卻迫使他們思想上的一些前輩把注意力暫時
從他們長期的文化努力轉向當代中國政治的可悲狀況。
甚至反政治的胡適也為五四事件所推動而重新評價他的態度。直接的影
響是增強了他的信心,令他高興的是,似乎已在青年知識分子中進行的文化
改革或許不會向政治方面發展,而是發展成為“社會運動”。杜威本人於 1919
年來到中國,他自己注意到“學生”團體已在從事民眾教育、社會服務、慈
善事業和活潑的思想討論;①杜威鼓舞了胡適的信心。胡適曾談到“民眾要教
育,婦女要解放,學校要改革”。②似乎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假定,只要避開
1919 年中國存在政治-軍事勢力這一難以對付的現實,上述所有目標都有可
能實現。不過到了 1922 年夏季,胡適在他的友人丁文江的推動下,說服自己
幫助創辦了《努力週報》,這一刊物明顯地致力於政治活動。
丁文江是一個有才幹的地質學家,在新文化的“從事科學工作的”知識
分子當中,他是少數真正科學家之一;他不是在美國而是在蘇格蘭受的訓練。
③他在那裡學到了地道的英國經驗主義對科學的看法(和胡適一樣,他也是清
代“經驗論者”的推崇者),但是是這樣一種型別的經驗主義,不像杜威的
實驗主義看法那樣受到民主主義的影響。因此對軍閥和政客的道德評價丁文
江不那麼熱情,而這在胡適的看法中卻很突出。他對現存勢力的態度似乎是
——它與我們的論題有關嗎?胡適在過渡時期已痛苦地注意到,政治勢力的
權勢妨礙知識分子言論和行動自由的權利。他也注意到新的權力主義這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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