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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筆名,使用反語,曲曲折折,吞吞吐吐。說到底,他要在已經被大量侵吞,而且將繼續被侵吞的話語空間中,護衛自己的獨立性;在夾縫中左衝右突,亦惟在伸張內心的自由而已。他是弱勢者,獨戰者,是後五四時期的堂·吉訶德。
關於啟蒙,五四以後不斷遭到來自知識分子的攻詆。他們認為,知識分子實在只配關心知識專業問題;什麼啟蒙,都是狂妄的表現,一種自我擴張的行為,甚至是反角色的。於是,他們叫嚷回到知識分子自身。但是,魯迅不然,他站在廣大的啞默中間,卻無時不感到權力的壓迫,無時不覺得有一股黑暗之流貫穿自身,從而產生本能的反彈和對抗。他無法與一個專制社會安然相守,因為訴諸痛覺的現實的東西是那般巨大、深刻和尖銳。在壓力面前,當被壓迫者不能已於言時,其話語形態一定是不平的,陰鬱的,反撥的,擊刺的,動盪的,粗獷的。他就是這樣。世上有所謂恬靜的、精緻的、曠達的、雋逸的、典雅的話語,在他看來顯然是一種變態,一種卑怯的風格。
當革命或者救亡成為一種主體話語的時候,啟蒙是否成為必要?如何啟蒙?啟蒙是否有可能深入目標明確的群眾性運動,併產生永續性影響?至少,從魯迅的身上可以看到,無論環境如何遷流,他仍然堅持作為一個啟蒙戰士的立場。對於一些革命論者提出的關於他的思想“突變”之說,他是不以為然的,甚至是反感的。1935年,日本侵略軍攻佔我國東北,民族存亡迫在眉睫,這時,左聯領導人周揚提出“國防文學”的口號,以使文學有一個“統一”的主題。在這個口號已經在文藝界產生很大影響的情況下,魯迅卻支援胡風提出另一個口號:“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長期以來,文學界一直把“兩個口號”之爭看成是宗派主義之爭,或者無謂的糾纏,其實不然。由於“國防”這個概念容易產生障蔽,“國防”也可以成為政府的一個代名詞,“一切透過國防”,透過國防的最高機構,最高統帥,這是魯迅所不願意認同的。救亡是大眾的,這是他的思想。*往往掩蓋階級壓迫問題。戰爭需要一種集中強化的群體形式,這是專制政治的最好保證;正如齊美爾指出的,外部衝突將使群體的內聚力和中央集權得到加強。因此,民族主義的宣揚永遠是有利於統治者的,尤其在戰爭時期。“與其做外國人的奴隸,倒不如做本國人的奴隸好”,這就是當時流行的民族主義論調的核心。問題是必須從根本上改變奴隸的命運,而不問主人是誰。因此,魯迅強調“大眾”在民族戰爭中的主體地位,其實質仍然是一個*性問題。*思想,是五四的遺產。在國民黨透過殺戮奪取國家政權之後,魯迅傾向於同情共產黨,這是人道主義的一種自然的延伸。但是,上海文化界的共產黨人拒絕了他。革命是什麼呢?他繼續著從留日時期以來關於這個問題的痛苦的思考。革命有可能從反對一種霸權過渡到形成另一種霸權。在與這些共產黨人的論爭中,魯迅明確地表示他對他們的不信任態度,強調說:“革命是並非教人死,而是教人活的。”他把革命同人的生存權,自由權,也即*聯絡起來,注重的是政治中的人性。後來他加入左聯,本意是支援進步的文學青年,樂於被青年—青年是五四的標誌—所利用;結果悖論般地遭到來自左聯的領導核心,黨組書記周揚及所謂“四條漢子”的打擊。這時,“奴隸”,在魯迅的文字中再度成為一個被反覆使用的中心性字眼。從本來意義上說,革命就是奴隸解放運動。奴隸的背面是人,解放奴隸就是“立人”。無論何種革命,它所以成為必要就在於確立人作為獨立的價值主體和利益主體。魯迅正是帶著“立人”的不改的初衷,加入五四文化啟蒙運動中去的。他說過,他有過受騙的經驗:在民元革命以前,他是奴隸,革命以後變成奴隸的奴隸了。不料輾轉而至無產階級“革命營壘內部”,居然還會如此!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8)
正如陳獨秀組黨以實現社會革命,終於進入一個控制之網一樣,胡適也因憲政主義計劃而將自由主義倒押在政權的保護之下,終於喪失自由。兩人一生的活動都同權力—組織密切相關。惟魯迅從來不曾加入黨派組織,對政治權力也是取對立態度的。他固然“不願意在有權者的刀下,頌揚他的威權”,但也深惡那些“手執皮鞭”的“革命的大人物”,而終至於奪他們的鞭子。然而,就處境而言,他是一直沒有自由的。
“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活躍在五四運動前沿的其他人物如何呢?1930年,魯迅重返北京,感慨萬端:“舊朋友是變化多端,幾乎不剩一個了。”而“昔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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