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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嗓子裡有東西在一抽一抽的,可我從來不認為她是個稱職的母親,不管這個來自西班牙的陌生女人有多少難言之隱,有多少道不明說不清的往事,我無權去評判她的生活,她的為人,但我始終認為天天飄滿迷魂暗影的生活與這個女人有致命的關係,他與她之間的關係就是嬰兒與子宮間的那根腐爛的臍帶,自從她拋家離子去了西班牙,自從她的丈夫的骨灰由一架麥道飛機運回來,某種混沌不明的命運的軌跡,就橫亙在她年幼的兒子面前,那是緩緩失去某種信念,天賦,狂熱,快樂的過程,就像一具機體內部的細胞,緩緩失去抵禦某種冷酷,腐蝕的免疫能力,母親,兒子,煙霧,死亡,驚懼,冷淡,攫人的傷痛,一切都完全粘合在一起,有因必有果,如自然界的法輪常轉。
“他一定是對我厭惡到了極點了,他對我敬而遠之,儘量逃得遠遠的。”她喃喃自語,“如果我回來,他可能更恨我,他一直都以為我害死了他爸爸……”她的眼睛裡陡然閃出一絲堅冷的光,像打在玻璃上的一滴冬雨。
“都是因為那個老女人造謠中傷,我的兒子寧可相信她的話也不願對我多說一句話,我們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我寄錢給他是我惟一覺得欣慰的方式,而我又一直在忙於經營飯店,那一攤事,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把賺來的錢都給我的兒子,那一天他也會真正明白世上最愛他的人是他的母親。”她淚如雨下,瞬間憔悴之態已畢露。
我不停地遞紙巾給她,我不能這樣看著一個女人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女人的眼淚像銀色鼓點組成的小雨,會用特別的節奏感染人,使旁觀者頭腦某處區域瀕於崩潰。
我站起身,走到衣櫥前,取出一條黑色一步裙,自從我在一年前買過這裙子後一直沒穿過,我把裙子遞到她面前,只有這樣才可以止住她無窮無盡的眼淚,止住她越墮越深的悲哀想象。“現在我雖然回來了,但他也不一定肯見我吧。”她低聲說。
“你想洗臉嗎?衛生間有熱水,這條裙子看上去挺適合你的,請你換上吧,”我關切地看著她,她臉上有被淚水衝出的粉痕,絳紅色裙子上咖啡色的汙漬十分明顯。
“謝謝!”她撂了下鼻涕,“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她伸手整理了一下額前的一絡劉海,投手舉足之間某種女性特有的精緻優雅又恢復了。“我想再要杯咖啡,可以嗎?”
“哦,對不起,”我尷尬地微笑著,“那是最後一杯,廚房裡什麼也沒有了。”
臨走前她換上了我的乾淨裙子,前後左右看看,尺寸倒是非常相合,我找來一隻棕色購物紙袋,幫她把髒裙子放進去。她擁抱了一下我,說好吧,她會等著與兒子相會的那一刻,這段時間她和她的西班牙丈夫需要與一家房產中介公司合作,檢視幾處市中心的房子,看哪裡最適合做餐館,她把一張抄有和平飯店房間號與電話的紙條遞給我。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我還有件禮物忘了帶來,下次一定給你,還有天天的那一份。”她的聲音很軟,目光中含著一絲感激的光。某種體恤而默契的氛圍存在於我們之間。到處都是經意或不經意犯下的錯,到處都是缺憾與折磨,它們存在於我的身體裡的第一條纖維,每一根神經,即使這個從天而降的叫康妮的女人手裡真粘有她死去丈夫的冤魂,即使她的心靈真的曾被這種或那種邪惡之魔侵染過,即使有成千上萬的真相終其一世都不能夠揭露,即使所有你鄙視的、厭惡的、抵制的、譴責的,並希望轉換成懲罰的事在心中源源流出……總有那麼一刻,一種柔軟而無辜的東西會抓住所有人的心,就像上帝的一隻手伸出來,恍恍惚惚地對著世界做了個空洞無比的手勢。
二十四、十年後的晚餐
當我靠著你坐下,我感到巨大的悲哀,
那天,在花園裡,
然後有一天你回家來,你回到家來是多麼地狂喜,
你找到了開啟靈魂的鑰匙你真的開啟了
那一天你回來,
回到花園裡。
——馮·莫里斯
乾燥而炎熱的這一天,接到馬克電話後的1小時(他說他已回到上海,希望可以馬上見到我,還問我想不想看一出德國的前衛小電影),天天回家了。他們就像月亮的陰面與陽面相附而存,彼此呼應,我生活中的兩個重要男人依次回到了我的視野中。
天天一推門進來,我呆了一呆,然後我們二話不說,緊緊抱在一起,彼此的身體都分外敏感,看不見的觸角伸向對方細細地感受著令人迷惑的那種強烈的生理衝動,來自於頭腦中的愛,但愛又轉瞬之間抑制住了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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