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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天壽語塞片刻,說,“你就不知道咱們香港給英國人佔了?”
陳媽仍然憨厚地笑著說:“誰佔了,咱們平民百姓也是個納糧上捐不是?給朝廷繳也是繳,給英國人繳也是繳,有啥不一樣呢?要說英國人拿咱當奴才,朝廷就不拿咱當奴才了?咱就是個奴才的命呀!”
天壽氣不過,轉向小杰克。
第一次見面,她就認出了這個曾被她叫做“小怪物”、“小漢奸”的小男孩,原本知道他的身世:父親在第一次定海之戰中陣亡,母親又隨別人走了,撇下不到十歲的他無依無靠,要飯要到英軍營地,幾名海軍軍官喜歡他聰明伶俐收留了他。
天壽一直想問他,可總開不了口,今天藉著這一股憤憤不平之氣,立刻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話:“小杰克,你就不想你媽呀?”
小杰克不以為然:“想她幹啥?她撇下我跟人跑了!”
“那你總該想你爹爹吧?”
“不想他不想他!他領了餉就喝酒,喝了酒就打我娘,我娘捱了他打就回手打我,打得我沒處躲沒處藏!”
“可你爹他是為國捐軀的呀!他是叫英國人打死的呀!”天壽幾乎叫出聲。
小杰克反倒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你這人真怪,打仗可不就是打仗,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他叫英國人打死了,可是也有英國人叫他打死了呢。只有等到不打仗了,就誰也不死了!……”
天壽全然沒有想到這樣的回答,一時噤聲。
陳媽倒很有興趣地問道:“小杰克,等到仗也打完了,你也長大了,幹什麼去呢?”
小杰克說得更加來勁兒:“航海去呀!我在船上可學了不少本事啦!將來,我一定要去周遊世界!水手們說了好多地方的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你做夢都想不到的,可真好玩兒!……只要去航海周遊,我一定能看遍全世界所有的國家和所有的人,白人、黑人、黃人、紅人、綠人、藍人……”
天壽沒有心思聽小杰克�嗦,她還沉浸在自己與陳媽小杰克的分歧中。她明明覺得陳媽和小杰克不對,可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們。她想要反駁、想要說明,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心裡憋屈得慌,十分難受,只覺得胸口像是堵著一塊又熱又硬的東西,讓她出氣都不暢了。當陳媽重新給她倒來果汁並和小杰克一起好心地勸慰她時,她竟覺得滿心淒涼,無著無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不知何時,船靠岸停住了。
隨著甲板上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亨利出現在艙門口。
他微笑著說:“小四弟,今天情況怎麼樣?”
望著他溫厚和善的笑容,聽著他親切關懷的聲音,天壽窩在心頭的悶氣和憂傷突然找到出口,忍了多半天的眼淚一下子噴湧而出,她哇的一聲咧嘴大哭,還向亨利伸出雙手,就像受盡委屈的孩子猛然間見到親人一樣。
亨利不知所以,趕緊走過來,天壽竟倚在他的胸口哭個沒完,把他胸前的衣裳都弄溼了一大片。陳媽和小杰克很是惶然,不知道這個古怪的病人哭的什麼。亨利雖然不知內情,但卻被這種不言而喻的信賴和依戀感動,眼角都溼了。他輕輕撫摸著天壽的頭髮,安慰地小聲說:“別哭,別哭,有我在呢……”
布魯克夫人趕來,問起情由,誰都說不出為了什麼;再看看這個場面,她慈愛地笑了,對亨利說:“她是離不開你,醫生。對她來說,我們還是陌生人,只有你最親近。你本來是天天按時來的,可昨天你沒有來,今天又來得這麼晚,她很孤獨,很憂傷。”
亨利的臉微微一紅,吻過夫人伸來的手,回答說:“醫療船開船前準備工作很多,昨天忙不過來。船在行進中也沒法到這裡來。”他又改用中國話對仍然眼淚汪汪的天壽笑著勸說道,“夫人和陳媽還有小杰克都很愛護你關心你,這些日子不都是陳媽在給你換藥嗎?你的傷口不是都快好了嗎?”
天壽含淚點點頭。
“那你一定要聽醫生的話,就是聽我小三哥的話,好好養病,把身體養得結實健康。過幾天我們的船就會長時間停泊,只要你聽話,不要哭,不要憂傷氣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就會天天來看你,咱們說定了,好嗎?”亨利像對不聽話的孩子那樣雙手輕輕扳著天壽瘦瘦的肩膀,溫柔地笑著囑咐。
天壽趕緊問:“船要停了嗎?停在哪兒?”
“停在南京下關江口。告訴你,是個好訊息。你們的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來,要議和了,不打仗了!……好了,快把眼淚擦乾,乖乖地躺到枕頭上去!……”安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