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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薄薄的小書是準備在詩歌朗誦會之後讓我出售的。我在紙上畫著無花果葉子、樹枝,還有簇擁在掉落的無花果上的一群蜜蜂,它們吃著被太陽曬得發酵的果實,漸漸醉了,欲飛復又墜下。她的嗓音使我沉醉——深沉渾厚,暖如春日,夾帶著一點兒外國口音,像上一代瑞典人的歌詠聲。你如果曾經聽過她朗誦,便會知道那催眠般嗓音的魅力。
朗誦會結束後,人們團團圍過來,把錢遞給我放進雪茄煙盒裡,我母親為幾本書簽了名。“啊,撰稿人的生活。”當人們將揉得皺巴巴的5美元和1美元紙幣遞給我時,她不無嘲諷地說。然而她是非常喜歡這些朗誦會的,就像她喜歡和她的撰稿人朋友們共度一個個夜晚,一邊喝酒抽菸,一邊把那些著名詩人貶得一錢不值。但她又十分痛恨這些朗誦會,就像痛恨她在《電影舞臺》雜誌那份討厭的工作那樣。她在雜誌社的工作是剪貼其他撰稿人的文章。那些每個字能掙50美分的撰稿人不知羞恥地濫用套語、陳腐的名詞和呆板的動詞,而我母親寫作時會為了用不定冠詞an還是定冠詞the苦苦琢磨數小時。
白夾竹桃(2)
當她在自己寫的書上簽名時,臉上掛著習慣性的淺笑,一種發自內心的而不是表面裝出來的笑,她感謝大家光臨時還不時地開個私人玩笑。我知道她在等某一個人。我已經看見他了,一個身穿短背心,頸戴紗線串珠項鍊的那個金髮白膚的人。他面容羞澀,站在後面看著她,手足無措,如痴如醉。身為英格里德之女12年後,我在夢裡都能認出他們來。
一個黑頭髮捋到腦後紮成一個拳曲馬尾巴的五短身材男人擠搡進人群,遞過手中的書請求籤名。“我叫巴里?科爾克。很喜歡你的作品。”她在書上籤好名,遞還給他,甚至連他的臉都沒仔細看一眼。“朗誦會後你打算幹什麼?”他問道。
“我有個約會,”她說,伸手拿起下一本書準備簽名。
“約會以後呢?”他說。我喜歡他的自信,儘管他不是她喜歡的那類人。他胖乎乎的,面板黝黑,穿著救世軍服裝。
當然,她想結識這個比她年輕得多的羞怯的金髮男子,他也向往成為一名詩人。他就是和我們一起回家的那個人。
我躺在裝有紗窗的門廊中的床墊上等著他離去,望著傍晚的藍色變成了天鵝絨色,靛藍色,像一個無言的希望久久不肯消失,這當兒我母親和那個金髮碧眼白膚的男人正在紗窗的另一側竊竊私語。線香薰滿了空中,那是她在小東京城買的一種特製的香,沒有任何香味,但價格不菲;它聞起來像木頭和綠茶的氣味。夜空中出現了幾顆星星,但是在洛杉磯沒有哪一個星座是對頭的,所以我按新佈陣把它們給串連起來:蜘蛛座,波浪座,吉他座。
他離去後,我走進大房間。她身穿白睡衣正雙腿交叉坐在床上,手拿一枝蘸水筆在筆記本上寫著。“千萬不能留男人過夜,”她告訴我。“黎明總有辦法罩住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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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魔聽起來很可愛。有一天我會有情人,有了情人之後會寫詩。我凝視著那天早晨她擺在咖啡桌上的白夾竹桃,一共三束,分別代表天、地、人,我想起黑暗中她的情人們那美妙的嗓音,他們那溫柔的笑聲,以及線香的氣味。我觸控著花束。天。人。我覺得彷彿置身於什麼東西的邊緣上,某種神秘的東西像薄霧般環繞著我,某種我正在慢慢展開的東西。
那一整個夏天,我都跟她到雜誌社去。她從來沒有高瞻遠矚地想到送我參加基督教女青年會活動,我也從未對她提過能否送我上暑期學校。上學讀書我很喜歡,但是,要讓我盡力與其他女孩相處融洽則是一種折磨。和我同齡的那些女孩完全是一個不同的種類,她們所關心的事像馬裡的多貢人一樣令人陌生。七年級尤為痛苦,我等待著又能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刻。《電影舞臺》美編室是我的樂園,那裡有蘸水筆,有插著彩色鉛筆的旋轉木馬筆插,有桌子那麼大的紙,有透明塑膠膜和本戴製版點,有接頭磁帶,還有我可以用來拼畫的廢棄標題和照片。我喜歡周圍大人談話的樣子;他們忘了我就在他們中間,說了許多最逗人的事情。今天,撰稿人和美編室主任馬琳閒聊起雜誌出版商和主編之間的緋聞。“有點稀奇古怪的聖安娜式瘋狂,”我母親在拼版桌那邊評論道。“那個尖嘴厭食者和戴假髮的奇瓦瓦小狗。奇醜無比。他們生出來的孩子不知該啄食還是吠叫呢。”
他們大笑起來。我母親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會大聲說出別人只放在肚裡的東西。
我坐在母親旁邊一張空著的製圖桌上,畫著就像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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