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分(第3/4 頁)
乳酪似的切分著光線的軟百葉簾。我等著聽我母親接下去還會說些什麼,但是她又戴上耳機,什麼也不說了,就像在句末劃上了一個句號。這就是她剪貼時的狀態,聽著耳機裡異國情調的音樂,裝做她置身於遙遠的散發著某種氣味的火與影的王國裡,而不是坐在一家電影雜誌社的製圖桌前剪貼演員訪談錄,一小時掙8個美元。她神情專注地看著薩克託小刀的移動,裁著長條校樣。她拿掉粘在刀上的長紙條。“我正在剝的是他們的皮,”她說。“是枯燥無味蹩腳撰稿人的皮,我把這皮移植到頁面上,創造出毫無意義的怪物。”
撰稿人們鬨然大笑,但笑得不自然。
當出版商鮑勃進來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我埋頭用起丁字尺,好像我正在幹著什麼正兒八經的事情。迄今為止,他對我跟母親來上班還沒有說過什麼,但是美編室主任馬琳卻告訴我要“低飛,避開雷達”。他從來不注意我。只注意我母親。那一天他來了,站在她的凳子旁邊,掠過她的肩頭閱讀起來。他就是想靠近她站著,觸控她那冰川牛奶一樣白亮的頭髮,再看看能否看到她的襯衫裡面。當他在她上方彎下身子時,我能看見她臉上露出的厭惡的表情,然後,好像是想使自己站穩似的,他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白夾竹桃(3)
她裝做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地用具有剃刀般鋒利刀刃的薩克託小刀在他那赤裸的前臂上劃了一刀。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胳膊,看見開始顯現的血痕不勝驚訝。
“噢,鮑勃!”她說。“非常抱歉,我沒看見你。你沒事吧?”然而,她用那雙矢車菊般的眼睛看他時的神情向他表明,她也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切開他的喉管。
“沒事,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他的馬球襯衫袖子下面的胳膊上露著一條兩英寸長的刀口。“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他稍稍提高聲音說道,好像是想讓大家放心似的,然後急步走回他的辦公室去了。
吃午飯時,我們驅車進山,把車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的斑駁樹影下,那粉白的樹皮猶如女人的身體襯著神秘的藍天。我們吃著紙杯酸奶,聆聽著磁帶錄音機裡安妮?塞克斯頓用嚇人而滑稽的、慢吞吞的美國長音朗誦她自己的詩作。她朗誦的是關於她在瘋人院裡敲鐘的情景。我母親停下磁帶。“告訴我下一行。”
當我母親試圖教我些什麼時,在她注意我時,我感到很高興。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是難以親近的。無論何時她突然對我表示關注時,我就會像在第一束集射的陽光下破雪綻開的花朵一樣感到無比的溫暖。
我用不著去尋找答案。它像一支歌,當瘋安妮敲響鐘的時候,光線濾過了法國梧桐,比B調降半音,我母親點點頭。
“詩非背不可,”她說。“它們必須變成你骨頭裡的骨髓才行。像水中的氟化物,它們將使你的靈魂免受塵世的軟腐蝕。”
我想像著我的靈魂像吸收石化林中的矽化水一樣吸收著這些文字,把我的林木變成排好的5號鉛字。我喜歡我母親用這種方法塑造我。我想陶土在優秀陶工的手裡一定會感到幸福。
下午,主編降臨美編室,拖著噴過東方香水的披巾,那香水味在她離開很長時間之後還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基特——一個生著一雙過分明亮的眼睛,舉止如驚弓之鳥般神經質的瘦女人——在穿梭忙碌時,塗著鮮紅口紅的嘴誇張地微笑著,她看看設計,檢查頁面,駐足在我母親身後看看,指出該修改的地方。我母親一抬手把頭髮掠到後面,就像一隻貓在抓你之前的驟然抽動。
“瞧這頭髮,”基特說。“幹你這種工作,這頭髮不危險嗎?在上蠟機和所有其他機器周圍。”她自己的髮型呈幾何狀,染成墨黑,頸後剃得光光的。
我母親不理她,而是讓薩克託小刀脫手而落,像標槍似的紮在桌面上。
基特走後,我母親對美編主任說:“我敢肯定她希望我去剃個平頭。再染成她那種瀝青黑。”
“吸血鬼,放蕩,”馬琳說。
我沒有抬頭看。我知道我倆之所以在這兒完全是因為我。要不是為了我,她根本用不著做這種工作。她會在半個行星之外,會在一片碧綠色的海中飄浮,和著弗拉曼柯舞的吉他樂聲在月光下跳舞。我覺得我的內疚像一個恥辱的標記。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出去了。我畫了一小時畫,吃了一個塗花生黃油和蛋黃醬的三明治,然後不由自主地跑到邁克爾那兒,敲響了他那扇發出沉悶聲音的門。三個插銷拔開了。“正在放《克里斯蒂娜王后》,”他微笑著說。他是個與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