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頁)
氣還是不足,不過是砍了一點枯枝,回到家就瘋了:老說自己的褲帶是蛇,把一條條褲帶全都摔到門外。結果褲子垮下來,露出了他的半邊屁股。鄰居們來看他的時候,他還撅著半邊光屁股床下鑽,躲到那裡驚恐萬狀。
人們這才知道,楓樹者,瘋樹也,是會讓人發瘋的呵。
關於瘋樹的故事從此更多了。很多人說,他們夜裡路過瘋樹的時候,發現樹已經睡倒了,一道大堤似的堵住路面,沒人能翻爬得過去。但第二天再去看,老樹還是立在那裡,並沒有倒下來。大家回家查查自己換下的衣,那裡也沒有泥水或者青苔,並無翻爬的痕跡。
這當然是一件怪事。關於老樹晝立夜伏的訊息從此傳得很遠。
鄉政府對這種越傳越盛的迷信十分不滿,覺得政策受到了奇談怪論的干擾,政府威望受到嚴重冒犯,決定由民兵營長慶長子帶隊,集中十幾個青壯年民兵,將老樹徹底鋸倒,對反動事物來個徹底打擊。人們說,那次殺樹真是驚心動魄。大樹一開始呼呼生風,接著變成訇訇狂吼,但扛不住民兵們開了誓師會,喝了誓師酒,藉著酒力大斧大鋸一齊向前。老樹邪不壓正,一場惡鬥之後,終於騰出了一大片天空。但這傢伙倒下之前四處冒煙,樹體內發出吱吱嗄嗄巨響,放鞭炮一般,足足炸了個把時辰,把眾人都驚呆了。到最後,樹梢尖子嘩啦一顫,龐然樹幹一顫,一扭,一旋,一跳,人們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嘩啦啦的一陣黑風就朝慶長子這邊撲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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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村口瘋樹(2)
民兵們已經請教過老班子,知道凡老樹倒下之前都會狂蹦亂跳,因此他們早有準備,遠遠地躲開。但沒料到這瘋子竟然蹦出幾尺高,旋出幾丈遠,奔襲路線完全不講規矩也無法預測,活生生把一位民兵的右腳砸癟了,砸成了肉泥。
領頭的慶長子倒是沒事。他事後誇耀,他那天略施小計,穿了個半邊衣,有一隻空袖子吊來甩去,看上去像是有三隻手。樹神就算是記恨他,但往後到哪裡去找有三隻手的人?
為了讓樹神放過他,從那以後,他每次出門還把蓑衣倒著穿,或者把帽子反著戴,讓宿敵無法認別。得罪了老楓樹的後生們也都學他,後來經常把蓑衣和草帽不按規矩穿戴,甚至把兩隻鞋子也故意穿反,把兩隻襪子故意套在手上,把婦女的花頭巾故意纏在頭上,給這個山村帶來一些特殊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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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月夜
月亮是別在鄉村的一枚徽章。
城裡人能夠看到什麼月亮?即使偶爾看到遠遠天空上一丸灰白,但暗淡於無數路燈之中,磨損於各種噪音之中,稍縱即逝在叢林般的水泥高樓之間,不過像死魚眼睛一隻,丟棄在五光十色的垃圾裡。
由此可知,城裡人不得不使用公曆,即記錄太陽之歷;鄉下人不得不使用陰曆,即記錄月亮之歷。哪怕是最新潮的農村青年,騎上了摩托用上了手機,脫口而出還是冬月初一臘月十五之類的記時之法,同他們抓泥捧土的父輩差不多。原因不在於別的什麼——他們即使全部生活都現代化了,只要他們還身在鄉村,月光就還是他們生活的重要一部分。禾苗上飄搖的月光,溪流上跳動的月光,樹林剪影裡隨著你前行而同步輕移的月光,還有月光牽動著的蟲鳴和蛙鳴,無時不在他們心頭烙下時間感覺。
相比之下,城裡人是沒有月光的人,因此幾乎沒有真正的夜晚,已經把夜晚做成了黑暗的白天,只有無眠白天與有眠白天的交替,工作白天和睡覺白天的交替。我就是在三十多年的漫長白天之後來到了一個真正的夜晚,看月亮從樹蔭裡篩下的滿地光班,明滅閃爍,聚散相續;聽月光在樹林裡叮叮噹噹地飄落,在草坡上和湖面上嘩啦嘩啦地擁擠。我熬過了漫長而嚴重的缺月症,因此把家裡的涼臺設計得特別大,像一隻巨大的托盤,把一片片月光貪婪地收攬和積蓄,然後供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撲打著蒲扇,躺在竹床上隨著光浪浮游。就像我有一本書裡說過的,我伸出雙手,看見每一道靜脈裡月光的流動。
盛夏之夜,只要太陽一落山,山裡的暑氣就消退,遼闊水面上和茂密山林裡送來的一陣陣陰涼,有時能逼得人們添衣加襪,甚至要把毯子裹在身上取暖。童年裡的北斗星在這時候出現了,媽媽或奶奶講述的牛郎織女也在這時候出現了,銀河系星繁如雲星密如霧,無限深廣的宇宙和無窮天體的奧秘嘩啦啦垮塌下來,把我黑古隆冬地一口完全吞下。我是躺在涼臺上嗎?也許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太空人在失重地翻騰?也許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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