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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便陸戰,對地蠶子、鑽心蟲一類爬蟲無可奈何。我當知青的時候,農民還廣泛地使用過一種誘蛾燈,每當稻飛蝨等害蟲成蛾的時節,我們入夜就去田裡放置一些木盆,盆裡注水,加一點柴油,再點上一盞油燈,利用蛾子的趨光性,引誘蛾子撞入水中被柴油毒殺。我記得當時長空星漢燦爛,大地萬燈閃爍,天地間渾然一片童話,恍惚之際不知此身何在今夕何夕。
為何農民眼下不使用這種美麗的方法治蟲?是不是柴油太貴反而不如農藥來得便宜?還是嫌放盆點燈的過程過於繁瑣?
鄉下的蟲子千差萬別,是種類最為豐富但又最為隱蔽的活物,如同山林的絨毛,野地的氤氳,自然界裡有嘴的塵埃。這些傢伙一旦對人表示出興趣,也可能送上一份熱烈的問候,一份稍覺粗野的親近,比如在人身上叮咬出一些洶湧而來的紅斑,奇癢無比,折磨於心,甚至毒痕久久不褪。
城裡人對這種親近最為恐懼,尤其是很多女士,可能不怕苦不怕死,只是一聽說蟲子就會抱臂尖叫。
但細想一下,如果沒有這種叮咬,那還是鄉村嗎?還是大自然嗎?那種不痛不癢的鄉村,充其量只是度假村,一種區域性都市的異地移植。換句話說,一個人只有在蟲子暗算之下變得面板粗糙,不再需要藥膏和藥水,甚至麻木不仁渾然不覺,大概才算得上真正的鄉下人。
《馬橋詞典》的英譯者J?拉芙爾女士來自英國,一個長時間裡靠大量化學藥劑滅殺蚊蟲的地方,一個力圖確保人們不痛不癢的地方。她在八溪峒住了幾日,撓著腿上一串紅斑:“你們這裡的生態環境不錯,居然還有蚊子!”
13 治蟲要點(2)
她口氣裡幾乎有一種喜出望外。她似乎覺得,奇癢的紅斑不但是鄉下生活的入門密碼,還是生態安全的必要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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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村口瘋樹(1)
沿溪水而上,走到前面一個大嶺,溪水便分成兩道,分別來自兩個峽谷:左邊是梅峒,右邊是貓公衝。“衝”或者“峒”都是山谷的意思。
梅峒的峒口有一高坡,坡上個空心大樹蔸,大如禾桶,桶中積有塵土。有兩個小孩子在這裡翻進翻出地玩耍,樹前還插有五六根香尾子。
看到這些不知何人留下的殘香,便可知這棵樹有些來歷。同行的莫求告訴我,原來這裡有兩棵楓樹,他家祖爹看見它的時候,它們就已經樹高接天,所以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長了多少年。從外形上看,老樹大限在即,樹冠平頂,有些樹杈乾枯,主杆均已開始空心,有的地方只剩下兩三寸厚的一圈樹皮,一敲起來有咚咚鼓響。聽老人們說過,以前每逢村子裡誰家有喪事,這兩棵樹就枝葉搖動,搖出水滴,有如下雨,村民們謂之“樹哭”。有人懷疑這兩棵樹已經成精為怪,要動手把它砍伐。但他們拿著斧鋸一旦逼近,老樹就突然訇訇雷吼,震得枯葉飄落地面發抖,嚇得人們不敢動手。後來人們把這種發作叫作“樹吼”。
為了這兩棵樹,蕉衝與梅峒的人在好些年前打過架。蕉衝的人說,樹在他們的地界內,要剁就剁,要砍就砍,是他們的權利。他們這次要把樹砍去給廟裡燒炭。梅峒的人則說,大樹是他們的關口,蕉衝的人要破關,壞了風水,豈能答應!
雙方開始是對罵,接著是行武,最後是打官司。蕉衝的人來搶牛,梅峒的人就用矛子戳,戳倒了其中的一個,血淋淋的腸子滑出肚子好幾尺,在田邊拖成了一長線。後來官司算是打平了:梅峒的人賠醫藥費和陪辦賠禮酒,但楓樹還是歸梅峒所有。
雙方在樹旁立碑為約。
事情過了幾十年,有一次雷擊起火,兩棵樹完全枯死了。蕉衝有個叫滿四爹的人,是個殺豬的,要來買楓樹做柴燒。梅峒的人不賣,說古木都會有些神,何況這兩棵樹一直不清靜。你要剁,是你的事。反正我們不能賣,不說這個“賣”字。滿四爹已經一把屠刀殺生無數,說他這一輩子只怕跌跤,只怕蛇咬,就是不怕鬼叫。他倒想捉個鬼來玩玩。他說完就去把其中的一棵鋸倒了,鋸散了,一擔一擔往家裡擔散柴。但當天晚上他就發高燒,昏話連篇,說樹洞裡飛出一條蛇,正在纏他的頸根。他家裡的人殺了一頭豬,做了三十六碗肉去敬樹祈神,,結果還是於事無補:滿四爹第二天就死在醫院裡。
幾年之後,貓公衝有一個復員軍人回鄉。因為在外面受過新式教育,他回家後可以講一口普通話,可以吹口琴,還只相信科學,雄糾糾地不怕鬼。他懶得去山上砍柴,想就近剁點枝葉,也打起了老樹的主意。人們說這傢伙普通話講得再好也沒用,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