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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朝代,不亡何待?
這位老夫子,活了一輩子,聞夷色變,視洋為敵,閉目塞聽,拒絕變革,如防洪水猛獸那樣,抵制一切外來的新鮮事物。於是,倘若有誰端來唐朝穆寧吃得眉飛色舞的那盆“熊白啖”,攔住那頂笑話轎子,捧過去,基本上已是一具政治殭屍的他,絕不敢舉筷嘗上一口。
因此,好的胃口,包涵著寬容、博大,體現著接受、吸納,意味著消化、攝取,代表著健康、活力。對一個人來說,足以雄壯體格;對一個朝代來說,足以強健精神;對一個城市來說,足以鼎盛壯大;對一個國家來說,足以生生不息。
唐朝偉大,在於唐朝從不挑食的好胃口,這一點,很重要。唐朝的釘梢
唐朝的釘梢(1)
1931年10月,魯迅在《北斗》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雜文,題目就是《唐朝的釘梢》。
他在文中寫道:“上海的摩登少爺要勾搭摩登小姐,首先第一步,是追隨不捨,術語謂之‘釘梢’。‘釘’者,堅附而不可拔也,‘梢’者,末也,後也,譯成文言,大約可以說是‘追躡’。”
“釘梢”, 為上海方言,這是近人徐珂在《清稗類鈔》中說的。“釘梢,躡行人後,左則左之,右則右之,跬步不離之謂也。今則專用於男子追隨女後之稱矣”。看來,作為“君子好逑”的這種直率手段,最早,大概僅能侷限於滬上一地。因為,這種西方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只有生活在上海灘的人,才有可能耳濡目染,才會如此毫不掩飾地在大馬路上緊追小姐不捨。
徐珂生活的時代,中國還在大清王朝的統治下,上海的勇敢者敢於“釘梢”,社會風氣和公眾輿論能夠容忍“釘梢”,不能不說是一種時代思想的進步,一種對於封建禁錮的突破。應該看到,魯迅在少爺和小姐前面,加上“摩登”二字,這是最具決定性的因素。沒有大環境的“摩登”潮流,沒有勇敢者的“摩登”意識,大街上不會看到男追女逐的“釘梢”行為。
假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孔孟之道,男女授受不親的程朱理學,仍舊牢牢桎梏著人們的精神,你借給這位少爺膽子,他也不敢跟在一個不相識的小姐後邊套近乎。當然,沒有相對穩定的環境,沒有相對溫飽的生活,四面楚歌,飢寒交迫,惶惶然不可終日,即使中國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捧心而過,之二的王嬙含情而來,這位少爺也不會生出“釘梢”的衝動。相反,路邊攤的大餅油條,小吃店的生煎饅頭,店鋪炸油餅的大鍋,可能更使他饞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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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最早的浪漫,始於西風東漸的上海,始於中國最早的對外通商口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對於這最早的勇敢者,我表示欽佩。那時中國的年輕人,在封建禮教、儒家倫理的高壓下,愛不敢愛,恨不敢恨,活得怪可憐的。
清末民初的上海,是中國最發達,也是最洋氣的城市。有一位廣東籍的作家吳趼人,當時在上海辦小報,混飯吃。以“我佛山人”的筆名,寫了不少名媛貴婦交際花的豔聞,達官豪商風流客的趣事。那張園盛會,花前月下,尋芳覓俊,紳士淑女,鶯歌燕語的場面,那跑馬比賽,玉馬雕鞍,男追女逐,霓裳歌舞,蝶飛蜂浪的風景,可以想象,在大家還拖著辮子的時代,大庭廣眾、光天化日之下,摩登少爺公然勾搭摩登小姐的“釘梢”行為,對愚塞的國人而言,你不能不估計到開風氣之先的作用。
魯迅的文章,是由《花間集》中一首詞引起的。他說: “一向以為(‘釘梢’現象)現在的洋場上才有的,今看《花間集》,乃知唐朝就已經有了這樣的事。”詞如下:
晚逐香車入鳳城, 東風斜揭繡簾輕, 慢回嬌眼笑盈盈。 訊息未通何計是, 便須佯醉且隨行, 依稀聞道“太狂生”。( 張泌《浣溪紗》)
在中國這塊土地上,不論什麼大事小情,只要盛行起來,連阿貓阿狗也會介入,如阿Q那樣高喊我要革命的熱烈,放心吧,就會慢慢演變,就會徹底變質。“釘梢”一事,民國以後,大都成為戲子坤角、妓女嫖客的游龍戲鳳了。
小市民意識,其實就是某種意義的精神染缸,優雅的事物,高尚的境界,只要泡進去一鍋煮,也就必然統統成為粗鄙化和庸俗化的糊塗漿子。結果,風流和下流混淆不分,“釘梢”與“盯騷”化為一談,這最早的浪漫和詩意,便化為百分之百的低階趣味。
到魯迅寫這篇《唐朝的釘梢》的上個世紀30年代,“釘梢”每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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