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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個阿貓阿狗,都可以辦報出書,風頭不讓“兩報一刊”。有一天,我從一份叫《井崗山》的戰鬥快報上,看到當時的副統帥在一次中央全會上的報告,這個久違了的詞彙“苦迭打”,忽然跳入了眼睛,我嚇了一跳。
那時,橫掃一切的“革命派”,雖造反勇氣無比高漲,但基本文化相當缺失。於是傳了我這個牛鬼蛇神去。
問我,何謂“苦迭打”?
我說,即中文之“政變”。
又問,是他要“政變”別人,還是別人要“政變”他?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不敢回答,也不想回答,惟有咬緊牙關,三緘其口。尷尬地冷場三十秒以後,我聽到頭兒口中噴出一聲“滾”,便馬上抱頭鼠竄而出。後來,這個販自東洋的外來語,自打“永遠健康”的副統帥折戟沉沙以後,在中國的語言環境中,也就跟著死定了。
話題還是回到唐代那次李世民的“苦迭打”上去。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裡的這一天,都城長安的天氣不錯,可高祖李淵的心情卻不好。儘管花紅柳綠,碧水漣漪,一派怡人的仲春景色,泛舟宮內湖上的他,卻沒有平素裡的激|情。
這位老爺子,有點精神不振,有點情緒失常,還有一種大事不好的預感。
唐時京師的規模,現在的西安包括郊區再乘以十,恐怕都趕不上。因此,李淵在隋代大興宮基礎上擴建起來的太極宮,數倍於北京的紫禁城,當是可以肯定的。太極宮裡的東海、西海、南海三池,以唐朝人的大氣派、大手筆,大概比今天北京城裡的後海、北海、中南海,要弘敞寬闊得多。然而,陛下的意亂心煩,讓那些簇擁著他的女寵們,不知該怎樣來哄老人家開心。
陪他乘船同遊的裴寂、蕭瑀、陳叔達等幾位近臣,心裡當然明細得很。正是他的三個兒子,老大李建成,老二李世民,老三李元吉,為權位之爭,已經鬧到烏天黑地、不可開交的地步,令他焦頭爛額。而其中,最吃不準的,就是秦王。此時此刻的李世民,絕對是一座開始冒出通紅巖漿的活火山,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爆發,什麼形式的爆發?是天搖地動,還是排山倒海?事情發展到這種無計可施、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三無境界,大家都在等待著這一觸即發、非炸不可的場面。因此,整個太極宮內,籠罩著一股不祥氣氛。
李世民是個好皇帝,那是後話,但他奪得權位的手段,不敢恭維。
清人王夫之質疑:“況太宗之以奪大位為心,有不可示人之巨慝乎?”“慝”,就是邪惡。這位學者認為他“慝”得很。由於他的貞觀之治曾經是歷史上令人憧憬的黃金時代,千年以來的中國人,通常都避而不談他的這個“慝”。
然而,這場“苦迭打”從玄武門對李建成射出第一箭開始,到最後將老爺子逼當太上皇為止,作為電視連續劇的每一出,每一個分鏡頭,無不充滿了“慝”。這出他自編自導自演的大戲,足可以看到他蓄謀已久,處心積慮,全力以赴,使出渾身解數,為攫取這個國家最高權力,早就準備“蹀兄弟之血於國門”,無惡不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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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夫之說,別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當他“親執弓以射殺其兄,疾呼以加刃其弟,斯時也,窮兇極慘,而人之心無毫髮之存者也”。這時候,做出如此禽獸不為的惡行,他的結論是,這位中國歷史上的“樣板”皇帝,“不可複列於人類矣”(《讀通鑑論》)。
唐朝的釘梢(5)
王夫之的結論告訴我們,再偉大的人,都有其“偉小”的一面。“偉小”這個詞彙是不存在的,它的意思卻人人都能體會。知其偉大,識其“偉小”,大概就是我們閱讀歷史時,應該具有的最起碼的辯證法了。
然而,成則為王敗則寇,在中國,誰贏了,誰就嘴大,誰就有理,誰輸了,誰就會被踏上千萬只腳,永世不得翻身。一部“二十四史”,從來都是勝利者的大嘴史,失敗者的完蛋史。我的古代同行,那些中國文人們,也許本意想寫出真實,也許內心想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可他們有這個膽子嗎?他們敢不視勝利者的眼色行事嗎?領導畫一個圈子在那裡,打死他也不敢出格的。因為他們得靠皇帝老子賞飯吃,不知什麼時候皇帝老子一不高興,摸摸你的腦袋,捏捏你的脖子,怕是吃什麼都不會香的了。
這樣一來,文人們便努力放淡得無味的屁,儘量閉上說真話的嘴。於是,玄武門之變的負面部分,骯髒部分,黑暗部分,見不得天日的部分,也就是王夫之所說的唐太宗的“慝”, 在竭力諱言,拼命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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