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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
(三)求實效:中國人是最講實利的,無論是不識字的鄉民,還是博學之士,對事對物的態度是一樣的——凡是一事一物必有它的用處。一個儒醫的經驗,和一個鄉間大夫的,原來差不很多;所不同者是儒醫能把陰陽五行也應用到醫藥上去。儒醫便是個立在古書與經驗之間求實利的一種不生不熟的東西。專研究醫理也好,專研究陰陽五行之說也好,前者是科學的,後者是玄學的;玄學也有它可供研究的價值與興趣。但是中國人不這樣辦;醫術是有用的,陰陽五行也非得有用不可;於是二者攜手,成為一種糊塗東西。
文人也是如此,他們讀書作文原為幹祿或遣興的,而他們一定要把那抽象的哲學名辭搬來應用——道啊,理啊等等總在筆尖上轉。文學就不準是種無所為,無所求的藝術嗎?不許。一件東西必定有用處,不然便不算一件東西;文學必須會幹點什麼,不拘是載道,還是說理,反正它得有用。(1)文以觀人:《文中子》說:“文士之行可見,謝靈運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則謹。”照這麼說,在中國非君子便不許作文了。君子會作文不會,是個問題。可是中國人以為君子總是社會上的好人,為社會公益起見,“其文傲”的人是該驅逐出境的;這是為實利起見不得不如此的。
《詩史》曰:“詩之作也,窮通之分可觀:王建詩寒碎,故仕終不顯;李洞詩窮悴,故竟下第。”這又由社會轉到個人身上來了;原來評判詩文還可以帶著“相面”的!文學與別的東西一樣,據中國人看,是有實用的,所以攙入相術以求證實是自然的,不算怎麼奇怪。說窮話的必定倒楣,說大話的必定騰達顯貴,象西洋那些大悲劇家便都應該窮困夭死的。那Nostruggle,nodrama①在中國人看,是故意與自家過不去的。白居易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句,於是顧況便斷定他在那米貴的長安也可以居住了;文章的用處莫非只為吃飯麼?
“文藝是純然的生命的表現;是能夠全然離了外界的壓抑和強制,站在絕對自由的心境上,表現出個性來的唯一的世界。忘卻名利,除去奴隸根性,從一切羈絆束縛解放下來,這才能成文藝上的創作。必須進到那與留心著報章上的批評,算計著稿費之類的全然兩樣的心境,這才能成真的文藝作品;因為能做到僅被在自己的心裡燒著的感激和情熱所動,象天地創造的曙神所做的一樣程度的自己表現的世界,是隻有文藝而已。”(《苦悶的象徵》十三頁)
拿這一段話和我們的窮通壽夭說比一比,我們要發生什麼感想呢!
(2)文以載道明理:“《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是中國文人讀書的方法。無論讀什麼,讀者必須假冒為善的宣告:“我思無邪!”《詩》中之《風》本來是“出於里巷歌謠之作,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也。”(朱熹)它們的那點文學價值也就在這裡。但是中國讀詩的,非在男女之情以外,還加上些“刺美風化”,“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等不相干的話,不足以表示心思的正大。正象後世寫淫書的人,也必在第一回敘說些勸善懲淫的話頭,一樣的沒出息。有了這種心理,治文學的人自然忘了文學本身的欣賞,而看古文古詩中字字有深意、處處是訓誡;於是一面忘了研究文學到底是什麼,一面發了“若不仰範前哲,何以貽厥後來”的志願。文以載道明理遂成了文人的信條。韓愈說:“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文辭”,就是因為崇古的緣故,把自己也古代化了。周敦頤說:“文辭,藝也。道德,實也。”這有實用的道德真真把文藝毀苦了!這種論調與實行的結果,弄得中國文學:一,毫無生氣,只是互相摹擬;文是古的好,道也是古的好。二,只有格體的區分,少主義的標樹。把“道”放在不同的體格之下便算有了花樣變化,主義——道——是一定不變的。三,戲劇小說發達的極晚,極不完善,因為它們不古,不古自然也不合乎道,於是就少有人注意它們。四,文學批評沒有成為文藝的獨立一枝,因為文不過是載道之具,道有邪正,值得辯論;那對偶駢儷諛佞無實,便不足道了。
廚川白村說過:“每逢世間有事情,一說什麼,便掏出藏在懷中的一種尺子來丈量。凡是不能恰恰相合的東西,便隨便地排斥,這樣輕佻浮薄的態度,就有首先改起的必要罷。”這一種尺子或者就是中國的“道”麼?誠如是,丟開這尺子,讓我們跑入文學的樂園,自由的呼吸那帶花香的空氣去吧!
以上是消極地指出中國文人評論文學所愛犯的毛病,也就是我們所應避免的。至於文學是什麼,和一些文學上的重要問題,都在後面逐漸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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