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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國詩的妙處,可是往往因求這個境界而缺乏了情感,甚至於帶出頹廢的氣象,正如袁枚說:“阮亭於氣魄、性情,俱有所短。”(《詩話》卷四)
沈德潛是重格調的,字面力求合古,立言一歸於溫柔敦厚。他對於古體近體都有所模範,而輕視元和以下的作品。他也被袁枚駁倒:“詩有工拙,而無古今。”(《答沈大宗伯論詩書》)他更極有趣的說明:“子孫之貌,莫不本於祖父,然變而美者有之,變而醜者亦有之;若必禁其不變,則雖造物亦有所不能。先生許唐人之變漢、魏,而獨不許宋人之變唐,惑也!”沈的主張溫柔敦厚,袁枚也有很好的駁辯,他說:“豔詩宮體,自是詩家一格。孔子不刪鄭、衛之詩,而先生獨刪次回之詩,不已過乎!”又說:“夫《關雎》即豔詩也,以求淑女之故,至於輾轉反側,使文生於今遇先生,危矣哉!”(《再答沈大宗伯書》)
袁枚可以算作中國最大的文學批評家。他對神韻說,只承認神韻是詩中的一格,但是不適宜於七言長篇等。對格調說,他不承認詩體是一成不變的。對詩有實用說,他便提出性靈來壓倒實用。看他怎樣主張性靈:“詩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諸身而足矣。”(《詩話·補遺》卷一)
“凡作詩者,各有身分,亦各有心胸。”(《詩話》卷四)
“凡作詩,寫景易,言情難。何也?景從外來,目之所觸,留心便得;情從心出,非有一種芬芳悱惻之懷,便不能哀感頑豔。然亦各人性之所近。”(《詩話》卷六)
他有了這種見解,所以他敢大膽的批評,把格調神韻等都看作片面的問題,不是詩的本體論。有了這種見解,他也就敢說:“詩有工拙,而無古今”的話了。這樣的主張是空前的,打倒一切的;他只認定性靈,認定創造,那麼,詩便是從心所欲而為言,無須摹仿,無須拘束;這樣,詩才能自由,而文藝的獨立完全告成了。
在論詩的方面有了袁枚,把一切不相干的東西掃除了去,可惜清代沒有一個這樣論文的人。一般文人還是捨不得“道”字,象姚鼐的“天地之道,陰陽剛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陰陽剛柔之發也。”(《復魯絜非書》)曾國藩的“古之知道者,未有不明於文字者也。”(《與劉孟容書》)這類的話,我們已經聽得太多,可以不再引了。總之,他們作文的目的還是為明道,作文的義法也取之古人;內容外表兩有限制,自然產生不出偉大的作品。值得一介紹的,只有阮元和章學誠了。
阮元說:
“昭明所選,名之曰文,蓋必文而後選也,非文則不選也。經也,子也,史也,皆不可專名之為文也。”(《書梁昭明太子文選序後》)這是照著昭明太子的主張,說明一下什麼是文。他又說:
“為文章者,不務協音以成韻,修詞以達遠,使人易誦易記;而惟以單行之語,縱橫恣肆,動輒千言萬字;不知此乃古人所謂直言之言,論難之語,非言之有文者也,非孔子之所謂文也。《文言》數百字,幾於字字用韻。孔子於此發明乾坤之蘊,銓釋四德之名;幾費修詞之意,冀達意外之言。要使遠近易誦,古今易傳。……不但多用韻,抑且多用偶。……凡偶,皆文也。於物,西色相偶而交錯之,乃得名曰文;文即象其形也。”(《文言說》)
這是說明文必須講究辭藻對偶,不這樣必是直言,不是文。自然非駢儷不算文,固屬偏執;可是專以文為載道之具,忽略了文章的美好方面,也是個毛病。況且,設若美是文藝的要素,阮元的主張——雖然偏執——且較別家的只講明理見道親切一些了。
章學誠的攻擊文病是非常有力的,看他譏笑歸有光的以五色圈點《史記》:
“……五色標識,各為義例,不相混亂:若者為全篇結構,若者為逐段精采,若者為意度波瀾,若者為精神氣魄,以例分類,便於拳服揣摩,號為古文秘傳。……夫立言之要,在於有物。古人著為文章,皆本於中之所見,初非好為炳炳YRYR,如錦工繡女之矜誇采色已也。富貴公子,雖醉夢中不能作寒酸求乞語;疾痛患難之人,雖置之絲竹華宴之場,不能易其呻吟而作歡笑;此聲之所以肖其心,而文之所以不能彼此相易,各自成家者也。今捨己之所求,而摩古人之形似,是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西家偕老之婦,亦學其悲號;屈子之自沉汨羅,而同心一德之朝,其臣亦宜作楚怨也,不亦傎乎!”(《文史通義·文理》)
再看他攻擊好用古字的人們:“唐末五代之風詭矣!稱人不名不姓,多為諧隱寓言。觀者乍覽其文,不知何許人也。如李曰‘隴西’,王標‘琅琊’,雖頗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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