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2/4 頁)
地方已經皴裂的底色上,勉強才能看出他那張陰鬱而且極容易動怒的臉;一雙兇惡的小眼睛從朝下耷拉著、好似浮腫的眼皮底下悶悶不樂地朝前張望著;看上去顯得沉重、佈滿皺紋的前額上面,像刷子樣聳立著一頭沒有撲過粉的黑髮。畫像的一角,掛著一個落滿灰塵的、用蠟菊編成的花圈。
“是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親自編的”,安東稟告說。臥室裡放著一張很窄的床,床上掛著用從前那些年代非常結實的花條布做的帳子;床上,一些已經褪色的枕頭堆得老高,還放著一床絎過的薄被,床頭掛著一幅引導聖母進入神殿的聖像,那個老處女孤零零獨自一人,被大家遺忘,臨終前就是把自己已經變冷的嘴唇最後一次緊緊貼在這幅聖像上。窗前擺著鑲有銅片的嵌木梳妝檯,上面的小鏡子已經歪了,鏡框上的鍍金也已經發黑。臥室隔壁是一間供聖像的小房間,四壁空無一物,一邊牆角落裡有一個笨重的神龕;地板上鋪著一塊已經磨損、滴上一滴滴蠟燭油的小地毯;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就是在這塊小地毯上跪拜祈禱的。安東領著拉夫烈茨基的僕人一道去開馬廄和車棚了;一個幾乎和他同樣年紀的老太婆出來代替他侍候主人,老太婆把頭巾包得齊著眉毛,頭不停地搖晃著,眼睛也呆板無神,卻顯示出忠誠、惟命是從、侍候主人的老習慣,而同時——又流露出某種尊敬的同情。她走到拉夫烈茨基跟前,吻了吻他的手,站在門邊,聽候吩咐。他根本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甚至記不得,是不是曾經在什麼時候看到過她;原來她叫阿普拉克謝婭;大約四十年以前,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把她從主人家裡趕了出來,派她去飼養家禽;不過她很少說話,好像已經老糊塗了,可是看上去是一副奴婢相。除了這兩個老人,外加三個穿著長襯衫、肚子老大的孩子——安東的曾孫,主人家裡還住著一個免除賦役的獨臂農民;他說話含糊不清,就像黑琴雞叫喚似的,什麼事情也不能做;比他稍有用一些的是一條汪汪吠叫著歡迎拉夫烈茨基歸來的老狗:遵照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吩咐,買來一條又粗又重的鐵鏈,把它鎖了起來,它已經給鎖了十來年,勉勉強強才能挪動一下,勉勉強強才能拖動那條沉重的鎖鏈。拉夫烈茨基仔細看過了屋裡的情況,然後走進花園,對花園他感到滿意。花園裡長滿高高的野草、牛蒡、醋栗和懸鉤子;不過園內有很多樹蔭,很多老椴樹,椴樹樹幹粗大,枝椏奇形怪狀,讓人感到驚訝;這些樹種得太密,而且很久沒有修剪過了,最後一次修剪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大概是一百年以前吧。花園盡頭有一個清澈的小池塘,四周長滿稍有點兒發紅的、高高的蘆葦。人類生活的跡象消失得太快了: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的莊園雖然尚未完全荒蕪,可是彷彿已進入靜靜的夢鄉,只要是未被人類驚動、煩擾的地方,地面上的一切都是像這裡一樣,寂靜無聲,昏昏欲睡。費奧多爾·伊萬內奇也在村裡走了走;農婦們一隻手託著腮幫,從自己農舍門口望著他;農人們從老遠就向他躬身行禮,孩子們都跑到一邊去,狗在吠叫,可是叫得並不起勁。最後,他想吃飯了;可是他等著的僕人和廚師預計要到傍晚才會到來;
從拉夫裡基運來的行李和食品還沒到,——只好去找安東了。安東立刻忙著張羅起來:他抓了一隻老母雞,殺掉,拔了毛;阿普克拉謝婭把雞放進鍋裡以前,先像洗衣服那樣,把它又是擦,又是洗,折騰了好久;雞終於煮好了,安東擺好飯桌,鋪上桌布,收拾停當,在餐具前放了一個已經發黑的三腳鍍金鹽瓶,一個塞著圓玻璃塞、帶稜的細頸玻璃酒瓶;然後用唱歌似的聲音向拉夫烈茨基稟報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於是右手握拳,用餐巾把它裹起來,站到主人椅子後面,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像柏樹那樣濃烈、古老的氣味。拉夫烈茨基嚐了嚐湯的味道,然後吃雞;雞皮上蒙著一層相當大的小疙瘩,每條雞腿上都有一條粗筋,雞肉有一股木頭味和鹼水味。吃過了飯,拉夫烈茨基說,他倒想喝杯茶,如果……“我這就送來”,老人打斷了他,——而且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找出一小撮包在一小塊紅紙裡的茶葉;找出一個雖然不大、但是火力很旺、響聲很大的茶炊,還找出了很小几塊表面好像已經融化過的砂糖。拉夫烈茨基用一個大茶碗喝了茶!還在童年他就記得這個茶碗:上面畫著些紙牌,從前用它來喝茶的只有客人們,——現在他也像客人一樣用它來喝茶了。傍晚,僕人們到了;拉夫烈茨基不想睡在姑母的床上;他吩咐給他在餐廳裡鋪一張床。他熄掉蠟燭,久久環視自己周圍,沉浸在不愉快的思緒之中;他體驗到每一個第一次在很久無人居住的地方過夜的人都會有的感覺;他好像覺得,從四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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