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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包圍了他的黑暗對新來的人還不習慣,屋裡的牆壁也感到困惑不解。最後他嘆了口氣,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睡著了。安東睡得最遲;好長時間他一直在和阿普拉克謝婭低聲耳語,輕輕地嘆息,還畫了兩次十字;他們倆都沒料到,老爺竟會住到他們瓦西利耶夫村來,既然他在附近就有一片那麼好的領地和管理得很好的莊園;他們也沒猜想到,那個莊園讓拉夫烈茨基十分反感;它會在他心中喚起非常不愉快的回憶。小聲交談夠了以後,安東拿了一根棍子,敲了敲掛在糧倉前、好久沒有敲響過的打更板,立刻就蜷曲著身子倒在院子裡睡著了,白髮蒼蒼的頭上什麼也沒有蓋。五月的夜靜悄悄的,暖和,舒適,——老人睡得十分香甜。
①葉卡捷琳娜一世是一七二五—一七二七年的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是一七六二—一七九六年的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時代指她們在位的那段時間。
二十
第二天拉夫烈茨基起得相當早,和管農奴的領班交談了一會兒,到打穀場去了一下,吩咐卸下鎖著看家狗的鎖鏈,那狗只是稍微吠叫了幾聲,甚至沒有離開狗窩,——隨後,他回到家裡,陷入某種寧靜無為的麻木狀態,整整一天都沒能擺脫這種狀態。“這時候我真像掉進了河底,”他不止一次自言自語。他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彷彿在傾聽環繞著他的寧靜生活緩緩流逝的聲音,傾聽這荒涼偏僻的農村中各種難得聽到的響聲。聽,蕁麻叢後什麼地方不知有什麼人在低聲唱歌,聲音又尖又細;一隻蚊子彷彿在為他伴奏。聽,他不唱了,蚊子卻仍然在尖叫;蒼蠅齊聲嗡嗡營營,那討厭的聲音如泣如訴,透過蒼蠅的嗡嗡聲,可以聽到一隻胖大的丸花蜂發出低沉單調的聲音,丸花蜂不時一頭撞到天花板上;戶外一隻雄雞啼叫起來,嘶啞地拼命掙出最高的高音,一輛大車轔轔駛過,村裡的柵欄門發出軋軋的響聲。“幹什麼?”突然聽到一個農婦刺耳的聲音。“哦,你呀,我的小乖乖,”安東對他抱著的一個兩歲的小女孩說,他正在哄她。“你把克瓦斯①拿來呀,”又是那個農婦的聲音說,——突然,死一般的寂靜;什麼也不響,什麼也不動了;風沒有輕輕翻動樹葉,燕子也一聲不響,一隻接著一隻掠過地面,由於它們無聲的飛翔,心裡感到一陣陣憂傷。“這時候我真像掉進了河底”,拉夫烈茨基想,“無論什麼時候,這裡的生活永遠是這麼寧靜,不慌不忙,”他想,“無論誰進入這種生活的範圍,那就聽其自然吧:在這兒用不著激動,沒有什麼讓人感到不安;在這兒,只有像莊稼人犁地那樣不慌不忙為自己開闢一條小路的人,才會獲得成功。而周圍蘊藏著多大的力量,在這無所作為的寂靜中,包含有多麼健康的力量啊!瞧,就在這兒,窗子底下,一棵根部粗壯的牛蒡從密密的草叢中鑽了出來,獨活草又在它上面伸展著自己水靈靈的嫩莖,再上面,聖母淚②伸出粉紅色的觸鬚;而那裡,在較遠的田野裡,黑麥在閃光,燕麥已經抽穗揚花,每棵樹上的每片葉子,每棵草莖上的每株小草都完全舒展開來,生機勃勃。為了一個女人的愛,我最好的年華已經流逝,”拉夫烈茨基繼續想,“讓這兒的寂寞使我清醒,給我安慰,培養我,使我能從容不迫地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吧。”於是他又開始傾聽那死一般的寂靜,什麼也不期待,——而同時又好像在不停地期待著什麼:寂靜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他,太陽靜悄悄地在靜靜的碧空中移動,白雲也在空中靜悄悄地飄浮著;似乎它們知道,它們是為什麼飄浮,要飄到什麼地方去。就在這個時候,大地上的其他地方,生活正在沸騰,忙忙碌碌,高聲喧鬧;而這裡,同樣的生活卻像水在沼澤地裡那樣無聲無息地靜靜流淌;直到晚上,拉夫烈茨基都不能讓自己不再觀察這正在靜靜流逝的生活;為往事悔恨的悲哀恰似春天的積雪,在他的心中漸漸融化了,——而且,真是怪事!——在他心裡,對故鄉的感情從來也沒像現在這樣深厚,這樣強烈。
①一種用麥芽或麵包屑製成的清涼飲料。
②一種草本植物。它圓形的果實可做念珠。
二十一
在兩個星期裡,費奧多爾·伊萬內奇整頓好了格拉菲拉·彼特羅芙娜的住宅,院子、花園也打掃得乾乾淨淨;從拉夫裡基給他運來了舒適的傢俱,從城裡運來了葡萄酒、書籍、雜誌;馬廄裡出現了馬匹;總之,費奧多爾·伊萬內奇置備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東西,開始過起不知是地主式的,還是隱士式的生活。他的日子過得很單調;雖然見不到任何人,他卻並不感到寂寞;他勤奮地精心經管自己的產業,策馬巡視周圍地區,看書。不過他很少看書:他更喜歡聽安東老頭兒講故事。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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