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1/4 頁)
“唉,老兄,別用這種貴族腔調說話,”米哈列維奇寬厚地說,“你最好還是感謝上帝,因為你的血管裡流著正直的平民的血液①。不過我看得出,現在你需要一個純潔和非凡的人,好把你從你的消沉狀態中拯救出來……”
①指他的母親是農奴出身。
“謝謝,老兄,”拉夫烈茨基低聲說,“對我來說,這些非凡的人已經夠了。”
“住口,犬肉(儒)主義者!”米哈列維奇提高聲音說。
“‘犬儒主義者’,”拉夫烈茨基糾正說。
“正是犬肉主義者,”米哈列維奇並沒發窘,又說了一遍。
甚至當把他那個輕得出奇的、扁平的黃皮箱拿上了四輪馬車,他已經坐在車上的時候,他還在說著;他身上裹著一件西班牙式的斗篷,斗篷的領子已經褪成了紅褐色,代替釦子的是一些獅爪形的小鉤子,——這時他還在發揮自己關於俄羅斯命運的那些觀點,還在空中揮動著一隻黝黑的手,彷彿是在播撒未來幸福生活的種子。馬終於動起來了……“記住我的最後三句話,”他從四輪馬車裡探出身來,讓身體保持平衡,站著大聲喊,“宗教,進步,人性!……再見!”他那制帽拉到眼睛上的頭看不見了。只剩了拉夫烈茨基獨自一人站在臺階上,——他凝望著道路遠方,直到四輪馬車從視線中消失。“可是,要知道,他大概說對了,”他回屋裡去的時候,心想,“大概,我就是個懶漢。”米哈列維奇說的許多話不可抗拒地深入到他的心中,雖說他跟他爭論過,不同意他的看法。一個人只要是善良的,——那就誰也不能反駁他。
二十六
過了兩天以後,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照她所答應的,帶著她家的所有年輕人來到了瓦西利耶夫村。小姑娘們立刻跑到花園裡去了,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懶洋洋地到所有房間裡看了看,對一切都懶洋洋地稱讚了一番。她認為自己來拜訪拉夫烈茨基是十分體諒他,幾乎是一種善舉。當安東和阿普拉克謝婭按照奴僕的老習慣來吻她的手的時候,她和藹可親地微微一笑,——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帶著鼻音要求喝茶。戴了一副針織白手套的安東感到極為懊喪的是,給前來做客的夫人獻茶的不是他,而是拉夫烈茨基僱用的侍僕,用這個老頭子的話來說,一個什麼規矩也不懂的傢伙。然而吃午飯的時候安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堅定地站到了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的安樂椅後面——已經不肯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任何人了。瓦西利耶夫村裡很久沒有客人來了,現在破天荒地來了客人,這既讓老頭子感到惶恐不安,也讓他覺得愉快:他很高興看到,有些很好的老爺太太們與他的主人來往。不過那天心情興奮的不僅是他一個人:列姆心情也很興奮。他穿了一件後面拖著條小尾巴、有點兒嫌短的、淡褐色的燕尾服,緊緊地打了一條領帶,而且不斷地咳嗽一下,清清嗓子,臉上帶著愉快和親切的表情謙讓著退到一邊去。拉夫烈茨基很高興地發覺,他和莉莎的接近仍然在繼續:她一進來就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午飯後,列姆不時把一隻手伸到燕尾服後面的口袋裡,從裡面掏出不大的一卷樂譜紙,閉緊嘴唇,默默地把它放到了鋼琴上。這是他昨晚譜寫的一首抒情歌曲,歌詞是一首已經不流行的德文詩,裡面提到了星星。莉莎立刻坐到鋼琴前,看著譜彈奏這首抒情歌曲……可惜!樂曲顯得紊亂,緊張得讓人感到不快;看來,作曲者努力想表現某種極其強烈、深厚的感情,可是什麼也沒能表現出來:努力仍然只不過是努力而已。拉夫烈茨基和莉莎兩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列姆也明白這一點:於是他一言不發,把自己的抒情歌曲放回口袋裡去,對莉莎再彈一遍的提議,卻只是抓了搖頭,作為回答,意味深長地說:“現在——
完了!“說罷,彎腰拱背,全身蜷縮起來,走開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他們大夥兒一起去釣魚。花園後面的池塘裡有許多鯽魚和紅點鮭魚。在池塘邊樹蔭下放了一把安樂椅,讓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坐在安樂椅上,在她腳下鋪了一塊地毯,給了她一根最好的釣竿;安東作為有經驗的釣魚老手,表示願意為她效勞。他熱心地裝上釣餌,用一隻手拍拍它,朝它吐口唾沫,甚至姿態優美地全身俯向前面,親手把釣竿甩出去。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當天對費奧多爾·伊萬內奇談起他的時候,用貴族女子中學裡學生腔的法語說了如下的一句話:“IIn‘yaplusmaintenantdecesgensmecameautrefois”①。列姆和兩個小姑娘走得遠一些,一直走到了池塘堤邊;拉夫烈茨基坐到莉莎旁邊。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