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3/4 頁)
不是第一次, ”
他暗自想著,似乎這麼一想就能寬下心來。“這不過是一張死人睡過的床,一張普通
的死人床。 ”於是他睡著了。
但一當他進入睡鄉,他就開始做夢,而且幾乎一刻不停,一直做到第二天早晨。
他夢見的主要是約阿希姆·齊姆森七零八落、不成樣兒地躺在雪橇上,沿著陡峭的
山路滑下去。他的臉像克羅科夫斯基大夫一樣,蒼白而發出磷光。前面坐著那位騎
手,他的臉模糊不清,活像那個連聲在咳嗽的傢伙。“這裡山上的人全是這個樣兒,”
變了形的約阿希姆說。這時,可怕地、黏液滿口地咳嗽著的不再是那個騎手,而是
約阿希姆了。漢斯·卡斯托爾普不由得痛哭失聲,他覺得應當到藥房去一趟,買一
些冷霜來。可是鼻兒又大又尖的伊爾蒂斯太太坐在路邊,手裡拿著什麼東西,這顯
然是她的所謂“短刃”,但實際上卻是他的安全剃刀。這使漢斯·卡斯托爾普破涕為
笑。就這樣,他在錯綜複雜的情緒中翻來覆去,直到晨曦透過半開著的落地窗射進
來,把他喚醒。
關於洗禮盆和兩重性格的祖父
漢斯·卡斯托爾普對他父母親的老家已記得不怎麼清楚了。他對父母親幾乎沒
有什麼印象。他們在他五歲到六歲的短時期內相繼去世,先死的是母親,她是在她
分娩前夕完全出人意外地死去的,原因是神經炎發作後血管阻塞——海德金特大夫
稱之為血栓——使心臟立即停止跳動。她當時正好坐在床上笑著;從表面上看,她
似乎是因笑得過分而昏倒, 但實際上卻是因為她已死了。 這對他父親漢斯·黑爾曼·卡
斯托爾普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打擊,因為他對妻子懷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同時他本性
也不最堅強,他始終無法排遣自己的痛苦。他的精神就此一蹶不振;由於神思恍惚,
他事業上就遭到挫折,因而卡斯托爾普父子公司大大虧本。第二年春天,當他在寒
風撲面的碼頭上視察倉庫時,得了肺炎。由於他那顆破碎了的心經不起發高燒,盡
管海德金特大夫悉心治療,他還是在第五天與世長辭了。他在一大群送葬市民的護
送下跟隨妻子進入了卡斯托爾普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墓地,地點在聖凱塞琳墓園,
那兒風光秀麗,可以眺望植物園的景色。
他那位做參議員的父親倒比他活得久些,雖然時間也長不了多少。他也是害肺
炎死去的, 不過他臨死時很痛苦, 和病魔作了頑強的一番搏鬥, 因為漢斯·洛倫茨·卡
斯托爾普跟他的兒子不同,生命力極其旺盛,不會輕易倒下去。在他死前這段短時
間內——時間只有一年半——孤苦無依的漢斯·卡斯托爾普住在自己的祖父家裡,
這是上世紀初在“廣場”附近一塊狹小的地皮上建成的一幢具有北方古典風格的房
屋,屋子陰森森的,長年受風雨剝蝕,顯得有些敗落。大門兩側都有半露柱,中間
的平地上有五級石階。除了長窗一直落到地面並且飾有鑄鐵鐵柵的樓房以外,另外
還有兩層樓房。
這裡盡是一些會客室,其中包括光線明亮、用灰泥粉飾過的餐室。餐室有三扇
窗,窗上掛著深紅色的窗簾,憑窗可以眺望後花園。在那兒,祖孫兩人每天四點鐘
時一起共進午餐,時光過了十八個月。侍奉他們的是一個叫菲埃特的老頭兒,他戴
著耳環,衣服上的鈕釦是銀色的。跟主人一樣,他衣服上也戴著一個用細薄棉布做
成的領飾,可以完全像主人那樣把剃得光光的下巴埋在裡面。祖父跟孩子以“你”
相稱,說話時用的是德國鄉土方言,這倒並不是為了增添什麼風趣——因為他天性
中並沒有什麼幽默成分,——而是完全一本正經的,何況他同一般人(例如倉庫管理
員、郵差、馬車伕和僕役)說話時也是這樣。漢斯·卡斯托爾普很愛聽這種方言,同
時也很愛聽菲埃特用方言回答時的那股腔兒——他在侍奉主人時,總是俯下身湊在
對方的右耳旁說話,因為這位議員在聽覺方面,右耳比左耳好得多。老頭兒領悟了
他的意思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