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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沙漠前一日,還結夥出遊不歸,三更半夜瘋得披頭散髮回來,四個女孩又在
公寓內笑鬧了半天,著實累夠了,才上床睡覺。
第二日,上班的走了,理了行李,丟了一封信,附上房租,寫著∶“走了,結
婚去也,珍重不再見!”
不聲不響,突然收山遠去,倒引出另外三個執迷不悟的人愕然的眼淚來。
做個都市單身女子,在我這方面,問心無愧,甚而可以說,活得夠本,沒有浪
費青春,這完全要看個人主觀的解釋如何。
瘋是瘋玩,心裡還是雪亮的,機車再騎下去,撞死自己倒是替家庭除害,應該
做“笑喪”,可是家中白髮人跟黑髮人想法有異,何忍叫生者哀哭終日。這一念之
間,懸崖勒馬,結婚安定,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結婚,小半是為荷西情痴,大半仍是為了父母,至於我自己,本可以一輩子光
棍下去,人的環境和追求並不只有那麼一條狹路,怎麼活,都是一場人生,不該在
這件事上談成敗,論英雄。
結果,還是收了,至今沒有想透過當時如何下的決心。
結了婚,父母喜得又哭又笑,總算放下一樁天大的心事。
他們放心,我就得給日子好好的過下去。
小時候看童話故事,結尾總是千篇一律━━公主和王子結了婚,從此過著幸福
的生活。
童話不會騙小孩子,結過婚的人,都是沒有後來如何如何的。白雪公主、灰姑
娘、睡美人,都沒有後來的故事。
我一直怕結婚,實是多少受了童話的影響。
安定了,守著一個家,一個叫荷西的人,命運交響曲突然出現了休止符,雖然
無聲勝有聲,心中的一絲悵然,仍是淡淡的揮之下去。
父親母親一生吃盡我的苦頭,深知荷西亦不會有好日子過,來信千叮嚀萬懇求
,總是再三的開導,要知足,要平凡,要感恩,要知情,結了婚的人,不可再任性
強求。
看信仍是笑。早說過,收了就是收了,不會再興風作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父母不相信女兒真有那麼正,就硬是做給他們看看。
發表了第一篇文章,父母親大樂,發覺女兒女婿相處融洽,真比中了特獎還歡
喜。看他們來信喜得那個樣子,不忍不寫,又去報告了一篇《結婚記》,他們仍然
不滿足,一直要女兒再寫再寫,於是,就因為父母不斷的鼓勵,一個灰姑娘,結了
婚,仍有了後來的故事。
婚後三年,荷西疼愛有加不減,灰姑娘出了一本《撒哈拉的故事》,出了《稻
草人手記》,譯了二十集《小娃娃》。
《雨季不再來》是以前的事,不能記在這筆帳上,下月再出《哭泣的駱駝》,
中篇《五月花》已在奈及利亞完稿試投聯副,尚無訊息。下一篇短篇又要動手。總
之,這上面寫的,仍是向父母報帳,自己沒有什麼喜悅,請他們再代樂一次吧。
看過幾次小小的書評,說三毛是作家,有說盯,有說壞,看了都很感激,也覺
有趣,別人眼裡的自己,形形色色,竟是那個樣子,陌生得一如這個名字。
這輩子是去年回臺才被人改名三毛的,被叫了都不知道回頭,不知是在叫我。
書評怎麼寫,都接客觀存在,都知感恩,只是“庸俗的三毛熱”這個名詞,令人看
了百思不解。今日迦納利群島氣溫二十三度,三毛不冷亦不熱,身體雖不太健康,
卻沒有發燒,所以自己是絕對清清楚楚,不熱不熱。倒是叫三毛的讀者“庸俗”,
使自己得了一夢,醒來發覺變成了個大號家庭瓶裝的可口可樂,怎麼也變不回自己
來,這心境,只有卡夫卡小說“蛻變”裡那個變成一條大軟蟲的推銷員才能瞭解,
嚇出一身冷汗,可見是瓶冰凍可樂,三毛自己,是絕對不熱的。
再說,又見一次有人稱三毛“小說家”,實是令人十分難堪,說是說了一些小
事,家也白手成了一個,把這兩句話湊成“小說家”。仍是重組語病,明明是小學
生寫作文,卻給她戴上大帽子,將來還有長進嗎?這帽子一罩,重得連路都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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