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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人咸陽,是他反覆權衡之後才下的決心。秦國吞併天下,看來大勢已定。楚君無望,六國危在旦夕,他不願也沒有必要非站在註定亡滅的一邊。
如今到了咸陽,問題是怎樣才能見到秦王。
李斯想起了秦國前朝丞相範睢。從荀卿那裡,他多次聽說過這位傳奇人物的故事。這位庶民出身的魏國小吏,歷經磨難,九死一生,後來因贏得秦王的寵信,封侯拜相,總算實現了人生理想。他西入咸陽,很大程度上,就是想效法範睢。
範睢原是魏國宣傳部門的小吏,為人熱情,言多嘴快。那年,他跟著部門領導須賈出使齊國,因沒注意尊卑秩序,會談中搶了話頭,引起須賈不快。齊王欣賞他的辯才,私下裡送了他一點金銀和一些齊國土特產,這讓須賈心中更加嫉恨。回國後,須賈一狀告到魏相魏齊那裡,說他洩密受賄,叛國通敵。魏齊皂白不分,卻嫉惡如仇,立即叫人將他捆起來,用帶刺的荊條狠狠捆打。他那滿嘴的牙和八根肋骨,就是那時被敲掉打斷的。魏齊還不解恨,叫人把他扔到廁中,讓賓客們往他身上撒尿,以此教育大家奸細和叛徒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情急之中,他只好躺在屎堆尿湯裡裝死,最後被人用席子裹了,扔出去餵狗。這樣,才算撿回了一條命。
死裡逃生後,範睢面目全非,性格大變,少言寡語,為人深沉許多。他改名張祿,四處流竄,晝伏夜行,最終靠錢買通了邊關,偷渡到了秦國。
到了秦國,他一無政治背景,二元親戚關係,只好孤注一擲,走了一著險棋。面見秦王時,他一番危言,說如今天下只知秦國有太后,有丞相穰侯,而不知有秦王。範眼深知,人性中最大的弱點就是“自我”。人人皆有自我,君王亦有自我。抓住了一個人的“自我”,也就抓住了一個人;抓住了君王的“自我”,也就抓住了君王。這些深奧的道理,都是他逃亡時,讀一冊《瞽書》時自悟出來的,後來竟屢試不爽。果然,他一語說中了秦王的心事。
秦王正思加強君權,樹立王威,從此將他視為心腹之人。
幾年後,太后和穰侯都從秦國政壇上消失了,範睢成了秦國的丞相,權傾一時。
掌權之後,他向秦王獻上的第一個戰略就是“遠交近攻”,而這第一個“近攻”的就是魏國。
魏國戰敗失地,趕緊派人到秦國求和,使者就是須賈。須賈到了秦都咸陽,範睢故意穿著一身破衣服去拜見。須賈見了他,大驚失色,以為白日見鬼,後來見他仍是一身襤褸,居然起了憐憫之心,留他吃了一頓飯,還送了他一身袍衣。
第二日,須賈去相府拜會秦相,看到高高坐在上面的人竟是範睢,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冷汗,自知死期到了,“撲通”一下跪倒,一邊向前爬行,一邊叩首求饒。範睢不理,在堂上大宴賓客,讓須賈一人坐在堂下,像驢馬一樣,就著一馬槽,食些草料。須賈此時不敢客氣,低著頭一個勁兒地胡吞猛咽。範睢對他說:“這次留你不死,是看你贈我衣袍,留我餐飲,尚有故人之情。回去告訴魏王,快將魏齊之頭獻上,不然,我三個月內將血洗魏都大梁。”
據說,魏齊聞訊,立即逃到趙國去了,藏在平原君家裡不敢露面,說是躲過這陣風頭再說。不過,那次的風頭比較長,一躲就是七八年。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範睢不是君子,但也耐心等了八年,才把舊仇報了。後來,魏齊無奈,只好英勇自殺,讓趙王用他的首級換來了珍貴的和平。
範睢在秦為相十多年,對外,伐魏破趙,攻韓掠燕,威震楚齊,使六國諸侯聞之膽寒;對內,他設法削了戰功過於卓著的名將白起的兵權,迫其自盡,維護了秦國政局的安定。不想,到了晚年,自己卻被牽涉到一件裡通外國的案子裡。他臨危大懼,立即向秦王謝病請免,交了相印,又舉薦了一個在咸陽毫無根基的燕國人蔡澤繼任秦相,最後總算是功成之後,全身而退。
在蘭陵時,李斯就仰慕範睢,曾多次感慨說:“如此一生,書生何求?”可惜的是,如今他到了咸陽,範眼卻已在幾年前過世了。
近年來,秦王數立,朝政多變,秦國的政局變得撲朔迷離。李斯初到咸陽,就更不知其中的戶徑門道了。
傍晚,李斯在城北的一家小客棧裡佐下。客棧沒有店號,只是門口掛著一隻羊頭,算是招牌。店主是個耄耋老者,又聾又啞,一看就是一個不問政治之人。
夜裡,李斯躺在簡陋客房的硬木板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想起,在蘭陵時,一位來自秦國的同窗曾跟他提起,說認識宮中的一個宦官,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