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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設想的那種吊床之中,手持一柄木梳,輕輕梳理著她的發。
那長髮,卻是純粹的金色,比這黑夜裡的波光瀲灩的河更為妖冶,傾瀉在水面之上。細看那面目,竟是清麗異常,不可方物。尤其是她眼波之流轉,令人無法自持。
金髮女子身邊的水澤中,生長了無數蒼翠的桂花樹,一小朵一小朵米白色的桂花,在幽幽夜霧中傾吐著聖潔的芬芳,如露如電,亦夢亦真。
千鈞一髮的時刻,雲真像是著了誰的道,竟會想起一首同樣拗口的詩,還朗聲吟詠起來:
棄婦之隱憂堆積在動作上,
夕陽之火不能把時間的煩悶,
化為灰燼,從煙突裡飛去,
長染在遊鴉之羽,
將同棲於海嘯之石上,
靜聽舟子之歌。
剛一念完,她就清醒過來了,只見一道白光一閃,金髮女子到了跟前:“交出你的東西!”女子說著,手裡的一件物事以光速朝雲真的咽喉刺來。
任是雲真輕功不俗,也躲避不及,索性引頸就戮。
女子的手一頓,木梳停在距離雲真咽喉處,她嬌斥一聲:“把你的東西交出來!”
天,是黑色的樹枝;地,是黑色的水波。
天地間,只有雲真和金髮女子。
雲真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到桂花的清甜氣息正在這暗夜裡舒展開來。
雲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枕頭散發出桂花香氣。她掙扎著坐起來,這間房應該是農家的廂房,室內簡陋,而她的古琴,正好好地擱在窗前的桌子上,再看自己的裝束,儼然一副少年俠士的打扮,青衫薄褂,頭髮梳成髻。
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個黑衣男子。
隨即,門又闔上了。
“你醒了。”男子說。
雲真聽出來了,這男子便是當日在深巷裡遇見的那吹笛之人,他贈她的玉雕木蘭,被她好生珍藏著。
“是你救了我嗎?”
男子負著手背窗而立:“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這裡是哪裡?”雲真疑惑地問。她又想起王府裡出現的老婦人,和叢林深處的那位金髮女子了,恍然如夢。
“我且問你,剛才是否經歷了異常的夢境?可有一個貌美的金髮婦人向你索要一件物事?其實,那並非夢境。”
雲真聞聲向古琴望去,又摸了摸出師前師父送的碧玉竹牌,它們俱在。
男子轉身,搖頭道:“不。她想要的,是別的。”
“別的?”
“不是古琴。該是別的。”
雲真望向外面的天空:“除了古琴和碧玉竹牌,我身上再無任何更珍貴的東西。”想一想,聲音低不可聞,“還有,玉雕木蘭。”
驚蟄聽了她這麼一說,渾身還是一震。他朝她望去,雖已幫她做了男子裝扮,仍難掩秀麗之色,清秀的臉,是一枚月白色的溫玉。眉眼素淨,彷彿玉上的幾點水漬,輕輕一拂便沒了蹤跡。
秋天的霜從窗外樹葉的縫隙裡灑將下來,空氣裡有細微入骨的涼意。若說女子如茶,她便是銀針了吧,清苦,新鮮,爾後渺遠,以及回憶當中一點點的甘甜。
都沒有別的話要說,便都沉默下來。這男子神形疏朗,眉眼清俊,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放曠之氣,嘴唇緊抿著,窺探不出一點秘密。
“我想聽《折柳曲》。”雲真說。
很快,她便又聽到了多年來縈繞在夢中的曲子。尋常的笛簫,奏出鳥叫以及流水的嘩嘩聲,令她恍恍惚惚地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全然不能回憶起來的從前,可能在某個山莊住過吧,趴在草坂上玩,吹柳笛,鬥草,逮蚱蜢,或者什麼都不幹,淨趴著,看天上一列列的雲有韻地飛過。那個時候,耳畔迴盪的,應該就是這樣乾淨的笛聲。
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笛聲,有老媽媽推門而入,關切地問:“她醒了嗎?”
“娘,她還好。”驚蟄道,“我看這情形,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離開。”
雲真這才明白過來:“這是你家?”
驚蟄道:“正是。姑娘你的衣服……便是我娘換上的。”
老媽媽朝雲真一笑:“他要求得急,只好將鄰居二小的衣服借來了,姑娘肯定穿得不合身,剛才二小的妹妹蘭丫頭去添置新的了,我這就讓她送來。”說罷向外走去。
雲真向老媽媽道了謝,轉向驚蟄:“我遭到王府的人追殺?”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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