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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代他賠不是!”李小毛搶著打斷,“如果他自己當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腳色,你叫他出面,擺句閒話過來。”
劉不才想了一下,自覺有七分把握,但就是答應,亦須有個說法:“當然。”他說,“今天是我做主人,他得罪了我朋友,我亦可以要他擺句話過來。”
“好!劉老大,你有肩胛,我就有肩胛。”李小毛說,“你叫他給我磕頭賠不是。”
聽得這話,劉不才嚇一跳!這才叫“獅子大開口”;李小毛亦免過分。他說得出口;自己卻不好意思向小張去說。因而皺眉躊躇;好久都作不得聲。
“劉老大,你覺得為難是不是。老實跟你說了吧,我不想教你為難,是要看看小張到底夠不夠朋友?”李小毛記起舊恨,怒上心頭,態度很激動了,“此人‘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專做‘說大話,用小錢’的事。聽他臨走時候的口氣,好像為了你的事,什麼虧都肯吃,既然如此,他是算為你替我磕個頭——一個頭一萬石米,也算抬舉他了。劉老大,你只要把我的話說到,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這是暗中作了絕大的讓步,意思是並不拿小張替他磕頭,作為賣米的條件。意會到此,劉不才就不肯放鬆了,兜頭長揖:“李老弟,你這樣看得起我,感激不盡。話我一定說到,一字不改。”說著,向朱素蘭遞了眼色。
他不過不經意地一瞥,而也是久走風塵的朱素蘭,已經領會,是要她幫腔之意,當即勸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有劉老爺夾在中間,你不要讓他太為難。只要姓張的意思到了,你寬宏大量就高高手吧!”
李小毛搖搖頭只回了一句:“你不曉得。”朱素蘭不曉得,劉不才卻肚子裡雪亮,不過也要裝作不曉得。反正要說的話都說了,再談也談不出名堂,倒不如到桐月院去闖席,既讓李小毛得與朱素蘭溫存,又讓朱素蘭得向李小毛解勸,豈非一舉兩得?
想停當了,便待告辭,只是米生意雖然無形中有了成議,但不曾付定,到底不放心。如果付定,李小毛一定不肯收,或者收是收了,中途變卦,一萬銀子討不回來。反更麻煩。轉念到此,頗費躊躇,定神細想一想,有了計較。
“素蘭,我有句話想跟你說。”劉不才站起身來,順手收起那兩包銀票;特地又跟李小毛打個招呼:“對不起!失陪片刻。”
他不往裡走,往外走,到了客堂裡站定,等朱素蘭到他面前,便將小的一包銀票,塞在她的手裡,還拿她的手捏一捏攏,倒像怕她會客氣不收似地。
“這一千兩銀子,請你轉交。你跟你的老相好說,生意成不成另外一回事,這筆錢他先用了再說。”
朱素蘭略會停一下,用很有把握的聲音答道:“劉老爺,你請放心!他自己答應過的,我一定催他早早辦成功。”
“那就重重拜託了。銀票等我走了再交給他。我走了。你這裡的帳,改天來算。”劉不才接著便提高了聲音說:“李老弟,我先走一步。明朝會!”
李小毛聽見聲音,趕出來送客,劉不才再三辭謝,朱素蘭理當送下樓去,他也一定不肯,那就顯得有些矯揉造作了。
賓主辭讓,紛擾不解,最後是劉不才自己說:“一定要送,就讓順姐送一送好了。”
朱素蘭恍然大悟,向李小毛作了個會心的微笑,連聲說道:“蠻對,蠻對!順姐代我送送。前門大概閂上了,委屈劉老爺走後門吧!”
“好,好!前後門都一樣。”
於是順姐點起一盞洋油“手照”,伸出尖尖的一隻手指拎著,半側著身子,提高了燈走在前面。一面下樓梯,一面不斷招呼:“劉老爺走好!劉老爺走好!”
一前一後走到樓下,順姐有些躊躇,因為前門只是虛掩著,而且相幫男工就睡在廂房裡,喊他起來開門,也很方便,實在沒有走後門的必要。
可是,劉不才卻已向後走了。一走出去就是“灶披間”,地上滑得很,順姐怕他失足摔倒,只好緊跟在後,口中說道:“慢慢走!”
聽得這一聲,劉不才站住了,迴轉身來,雙目灼灼地望著順姐恣意飽覽,毫無顧忌:見她只著意梳一個極玲瓏的元寶髻,此外脂粉不施,一派天然風韻,尤其是頰上幾點像茶葉末似的雀斑,平添了三分嫵媚。看來竟比阿巧姐還要可喜。
順姐也差不多成了九尾妖狐,看劉不才那幾乎口角流涎的樣子,心中雪亮,笑得一笑問道:“劉老爺你有話說?”
“是啊!”劉不才輕聲笑道:“順姐,我們攀個相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