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部分(第2/4 頁)
,今天,特別往外凸出;高揚著臉。他的頭髮已有許多白的。東陽橫著走,為是一方面盡引路之責,一方面又表示出不敢搶先的謙遜。他的頭老在井田先生的肚子旁邊,招得井田有點不高興,所以走了幾步以後,井田把肚子旁邊的頭推開,昂然走上了講臺。他沒等別人上臺,便坐在正中間。他的眼沒有往臺下看,而高傲的看著彩畫的天花板。第二,第三,第四,也都是日本人。他們的身量都不高,可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一座寶塔似的。日本人後面是兩個高麗人,高麗人後面是兩個東北青年。藍東陽被井田那麼一推,爽性不動了,就那麼屁股頂著牆,靜候代表們全走過去。都走完了,他依然保持著鞠躬的姿態,往臺上走。走到臺上,他直了直腰,重新向井田鞠躬。然後,他轉身,和臺下的人打了對臉。他的眼珠猛的往上一吊,臉上的肌肉用力的一扯,五官全挪了地方,好象要把臺下的人都吃了似的。這樣示威過了,他挺著身子坐下。可是,屁股剛一挨椅子,他又立起來,又向井田鞠躬。井田還欣賞著天花板。這時候,冠曉荷也立起來,向殿門一招手。一個漂亮整齊的男僕提進來一對鮮花籃。曉荷把花籃接過來,恭敬的交給太太與女兒一人一隻。大赤包與招弟都立起來,先轉臉向後看了看,為是教大家好看清了她們,而後慢慢的走上臺去。大赤包的花籃獻給東陽,招弟的獻給井田。井田把眼從天花板上收回,看著招弟;坐著,他和招弟握了握手。然後,母女立在一處,又教臺下看她們一下。臺下的掌聲如雷。她們下來,曉荷慢慢的走上了臺,向每個人都深深的鞠了躬,口中輕輕的介紹自己:“冠曉荷!冠曉荷!”臺下也給他鼓了掌。藍東陽宣佈開會:“井田先生!”一鞠躬。“菊池先生!”一鞠躬。他把臺上的人都叫到,給每個人都鞠了躬,這才向臺下一扯他的綠臉,很傲慢的叫了聲:“諸位文藝作家!”沒有鞠躬。叫完這一聲,他楞起來,彷彿因為得意而忘了他的開會詞。他的眼珠一勁兒往上吊。臺下的人以為他是表演什麼功夫呢,一齊鼓掌。他的手顫著往衣袋裡摸,半天,才摸出一張小紙條來。他半身向左轉,臉斜對著井田,開始宣讀:“我們今天開會,因為必須開會!”他把“必須”念得很響,而且把一隻手向上用力的一伸。臺下又鼓了掌。他張著嘴等候掌聲慢慢的停止。而後再念:“我們是文藝家,天然的和大日本的文豪們是一家!”臺下的掌聲,這次,響了兩分鐘。在這兩分鐘裡,東陽的嘴不住的動,唸叨著:“好詩!好詩!”掌聲停了,他把紙條收起去。“我的話完了,因為詩是語言的結晶,無須多說。現在,請大文豪井田先生訓話!井田先生!”又是極深的一躬。
井田挺著身,立在桌子的旁邊,肚子支出老遠。看一眼天花板,看一眼招弟,他不耐煩的一擺手,阻住了臺下的鼓掌,而後用中國話說:“日本的是先進國,它的科學,文藝,都是大東亞的領導,模範。我的是反戰的,大日本的人民都是反戰的,愛和平的。日本和高麗的,滿洲國的,中國的,都是同文同種同文化的。你們,都應當隨著大日本的領導,以大日本的為模範,共同建設起大東亞的和平的新秩序的!今天的,就是這一企圖的開始,大家的努力的!”他又看了招弟一眼,轉身坐下了。
東陽鞠躬請菊池致詞。瑞宣在大家正鼓掌中間,溜了出來。
出來,他幾乎不認識了東西南北。找了棵古柏,他倚著樹身坐下去。他連想象也沒想象到過,世界上會能有這樣的無恥,欺騙,無聊,與戲弄。最使他難過的倒還不是藍東陽與大赤包,而是井田。他不單聽過井田從前的講演,而且讀過井田的文章。井田,在十幾年前,的確是值得欽敬的一位作家。他萬沒想到,井田居然也會作了日本軍閥的走狗,來戲弄中國人,戲弄文藝,並且戲弄真理。由井田身上,他看到日本的整部的文化;那文化只是毒藥丸子上面的一層糖衣。他們的藝術,科學,與衣冠文物,都是假的,騙人的;他們的本質是毒藥。他從前信任過井田,佩服過井田,也就無可避免的認為日本自有它的特殊的文化。今天,看清井田不過是個低賤的小魔術家,他也便看見日本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小把戲。
想到這裡,他沒法不恨自己,假若他有膽子,一個手榴彈便可以在大殿裡消滅了臺上那一群無恥的東西,而消滅那群東西還不只是為報仇雪恨,也是為掃除真理的戲弄者。日本軍閥只殺了中國人,井田卻勒死了真理與正義。這是全人類的損失。井田口中的反戰,和平,文藝,與科學,不止是欺騙黑毛兒方六與週四寶,而也是要教全世界承認黑是白,鹿是馬。井田若成了功——也就是全體日本人成了功——世界上就須管地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