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3/4 頁)
謂“少年懷抱大志”,他是窮秀才,大煙抽上了癮,因大煙闖了一場大禍,因而逃出故鄉來,因而以吃糧當兵為其避禍安身之計。假使不抽大煙,也許他後來不會造成其“虎踞洛陽”的地位,也許鬱郁居故鄉以死,與春花同落,秋草同腐。
登州著名“八大家”即孟子所謂“巨室”,現代所稱為“土豪劣紳”之類,其中最有勢力的一家叫翁欽生,以經商起家,其分店遠及東三省一帶。朝內有人做官,他本人與地方官府亦通聲氣,府城裡視為一個了不得的人物。那時煙館林立,其中有“雅座”與“普通座”之分:雅座是單房,炕上鋪著大紅毯,是留給特權階級客人享受的。那時不論富翁或窮漢都不喜在自己家裡開燈,往往呼朋引類到煙館裡抽得滿屋子烏煙瘴氣,認為不如此不算過癮,頗像近年來北平及廣州人坐茶館的風氣。吳秀才屬於窮漢一類,只能在“不雅之座”行走,不敢與八大家並肩而坐。
一天,吳的煙癮發作,一足跨到煙館來,因“不雅之座”客滿,乃與店夥商量,想在雅座內借抽幾口,抽完後馬上就走。店夥泛著一雙白眼說,“雅座有是有一間,翁爺獨個兒躺著打瞌銃,可是咱們不敢讓你拼進。”吳連聲說,“翁爺是熟人,我過過癮馬上就走,讓我自己和他商量。”
吳掛著一副笑臉走進了那間雅座。翁只微睃了一眼,懶懶說道,“老二幹嗎?”吳委婉地說明來意,翁“呸”了一聲,把腳伸直用力一踢道,“滾!”
吳一言不發,低著頭走了出來,店夥們報以輕蔑眼光。
除“八大家”之外,登州府著名人物還有所謂“九虎”,是指一群興風作浪的訟棍,大概都是些窮而無賴的不第秀才,官府視為敗類,“八大家”對之亦有三分畏懼,正合著“闊老怕光棍”的一句老話。一天,這個“不第秀才集團”來了個請求入盟的正式秀才,大家認得是吳老二,問他“幹嗎要加入?”吳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把煙館受辱的事述了一遍,請大家想主意代打不平。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豈有袖手之理?他們都拍著胸脯說道,“好吧,咱們等著機會,讓那個狗雜種知道利害!”
事有湊巧,翁老太太做壽開堂會,滿城官員無不登門拜賀。吃完了壽筵,男女賓分坐兩壁聽戲,正聽得津津有味之際,十虎假“拜壽”為名闖入臨時劇場,演了一幕“大鬧天宮”的怪劇:向女賓做盡種種醜態,嚇得她們沒命亂竄。氣得翁圓睜怪眼大呼道,“來呀,快把這般痞棍綁到知府衙門去!”
秀才造反不過那麼一回事,怎當得如狼似虎的豪奴,十虎俄然變成了十隻老鼠——抱頭鼠竄而出。吳老二溜得快,卻做了漏網之魚,同夥中有幾個做了甕中之鱉。翁打聽得禍首是吳,囑託府尊指名拿辦,吳在故鄉不能安身,倉皇逃往北京,茫茫然又像喪家之犬。吳在旅途中想著:“劣紳誠然可恨,大煙尤為敗國亡身的媒介”。他從此恨劣紳,同時把大煙當做了終身之敵。
北京崇文門外巾帽衚衕“隆慶棧”是蓬萊人所開的,(該棧迄今仍在,已擴充為東西兩棧,且附設兩個京菜館,更名曰隆慶軒。)那天來了個客人是茫茫無歸的吳秀才,店主人孫老頭知道他身邊沒有一個“大”,念在“老鄉”份上,姑且讓他住店,卻不許白吃白喝。他拍著吳的肩頭說,“夥計,你這個秀才名頭有何用處?飢不足為食,寒不足為衣,得改行混口飯吃才對呀!”吳苦笑著說,“我什麼都不會,光會寫春聯、算命。”孫說,“寫春聯不濟事,一年到頭只有幾天好寫。還是算命的好。”
txt小說上傳分享
逃出故鄉(2)
從此吳在崇文門外搭起課棚來以六爻卦餬口。飯雖有得吃,可是吃得並不飽,生意好時回棧吃乾飯,生意不好時店主人只許吃稀飯。而且整天在曠地中喝著呼呼獵獵的北風,說著渺渺茫茫的鬼話。吳生平不嗜皮簧,不懂得譚腔汪調,可是他那時偶然也哼上“賣馬”的一段。
一天,一位口操蓬萊音漢子踱到課棚邊。吳拱拱手說,“老鄉,你問的啥事!”那人撲嗤一笑說,“老弟,連你堂哥哥都不認識了嗎?”吳抬頭一看,果然是多年未見的堂兄亮孚,臉上不覺害臊。亮孚說,“昨天我從這兒路過,遠看像你,近看更像你,越看越像你,後來簡直地認定是你。今天咱們喝幾盅去。”
吳收起課棚,隨著亮孚走到一家杏花村小館喝了幾杯黃湯湯,腰花、肚尖之類,填塞了多年不知肉味的枯腸,覺得頭腦昏昏然,身子飄飄然,有一飯難忘之感。亮孚望著他的堂弟嘆氣說,“兄弟,聽我說,人要往高處爬,算命哪有出息?老弟年紀說小不小了。依我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