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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920)吳師撤防北上,湘軍乘勢驅張,我的感想為之一變:直皖之役,我站在火線外數千裡的長沙暗中替吳使著勁,聞吳師勝利則喜,像我自己參加了那次戰事一樣。此後吳的行動與我所預期的漸漸不合,我的同情心因之遞減,然而他兼有“不要錢、不怕死”之兩長,再加上“不賣國”的主張,所以我在失望中對之尚未絕望,以為他是革命軍人,其錯誤只是一時的錯誤,終有返本還原之望。在這一時期之中,我暗中替他惋惜,他的錯誤像是我自己的錯誤,他的失敗像是我自己的失敗。
吳的一生與湖南結有不解之緣:始而在衡陽發跡,繼而在岳陽避難,他的事業湘人所知最多,我所寫亦最多,所寫與吳有關的各種通訊稿前後無慮數十萬字,有一時期幾至一手包辦;即其練兵洛陽之時亦常從北方歸客口中得著他的詳細訊息。我與之無一面之緣,雖然寄跡岳陽時有友人約我同往訪問,我聽得他的脾氣很古怪,對客人高談闊論時頗像“訓詞”口吻,認為無前往“聆訓”之必要。
二十一年(1932)吳由川北上後,他的訊息在報上幾於“魚沉雁渺”,而我從北方歸客口中所得愈多,甚至他每天喝幾盅老酒,發些什麼怪議論都有人傳到我的耳裡。這時華北謠言甚熾,我不禁怦怦然,惴惴然,替他捏著一把冷汗;對於一個一面不相識的失敗軍人,與本身痛癢不關,而關心如此之切,這種莫明其妙的心理,我只能以“莫知其然而然”一語來作自己的解答。
二十八年(1939)吳的噩耗傳來,我的心靈上像遇了一次莫大的打擊,慼慼然,惘惘然,若聞親戚故舊之喪,為之不怡者累日。回頭一想,又不禁為之釋然:他過去是個不畏難、不畏死的軍人,因在北洋系傳統觀念之下,因其剛愎自用的個性,對現代政治理解不足,對人生體驗亦有不足,不知不覺地走到“一意孤行”的路線上,然而他的心地是光明的,志行是皎潔的,他果然返本還原而不負國人之所期了!他始終不“下野”,一般攀龍附鳳之徒還望他“東山再起”,而在明眼人看起來,他的時代性相去日遠,哪裡還有化腐朽為神奇之一日?然而他畢竟再起了,他的死較之政治地位之成功其得失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他死後我想為之寫一長傳,以疏懶已久,遲至一年後才下了握管的決心。可是疏懶者終於疏懶,報上登出一段,我就寫一段,而《新聞報》“地盤”之艱貴諒為閱者所知,登一天停兩天,閱者來函質詢,苦難一一作答。我憑著有限的記憶力,斷而復續地寫,其中材料之大部分為報紙所未載。當初原無印行單冊之意,在友人與閱者交相鼓勵之下,才決定將原稿大加整理,把年月日及若干與政治有關的電文大意補進去,包括民七(1918)至民十六(1927)的北方軍閥###史,這是本書問世的一個動機。
我決定窮半月之力完成這工作,下午至少翻閱半年以上的舊報,上午把翻來的材料一口氣寫完,平均每日寫四五千字,寫倒不覺吃力,而翻報工作每日傴背俯身達七八小時之久,忙得氣都喘不過來,自嘆為三十年報人生活中最忙之一次,較之吳在四照堂點將五官並用時有過無不及。諺雲“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個懶人一旦發奮做起吃重工作來,比終日孜孜不懈者亦往往有過而無不及。在這一時期中,腦子裡昏昏然,茫茫然,吃飯時腦子裡是《吳傳》,睡覺時腦子裡是《吳傳》,與人談話時顛三倒四不知所云,這與吳困於天津車站時或正相同。
。 想看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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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採取客觀態度——是則是、非則非的態度,對吳的一切錯誤絲毫不加掩飾。其中有數段情節詭奇的描寫,要皆“傳之以真”,我所寫是絕對有所本的《吳傳》,不是面壁虛構的小說。不過吳到北平後還有不少可泣可歌的史料,因時間倉卒,未克一一寫入,將來或有蒐集補充之必要。感謝閱者和友人的鼓勵,尤其是二十五年前在湘一度共同辦報的新城先生的贊助,使我完成了這部帶有歷史性的寫作,了卻一樁心願。
民國三十年四月十日菊隱
逃出故鄉(1)
提筆寫《吳佩孚將軍傳》,假使用如下之筆調:“吳佩孚字子玉,山東蓬萊人也。少孤,太夫人課之嚴,以是養成其剛毅不屈之個性。妻李氏事姑至孝,有‘玉美人’之目。弟文孚初亦習儒,後碌碌以沒。將軍無子,以弟之子道時為嗣。”這未免太老調而乏味了。
要寫吳將軍歷史須從投筆從戎時說起;在這階段之前,將軍雖應登州府試,得中第二十七名秀才,實與市井常兒無異,無著力描寫之必要。將軍從戎的動機非由於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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