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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只得應一聲,隨在後面。肚裡想道:千巴萬巴捉得這個空,又成畫餅。不如回去,索性大著膽,叫衾姐出來,說個明白。去了罷。正待轉身,卻見賣玫瑰花的,兩籃約有二三百朵,夫人連籃買著,叫喜新送回,喚宋媽媽拿進去與小姐打餅。楚卿又如接著詔書赦了一樣,急急走至前樓,只見角門緊閉。恨道:“原來衾姐這般惡作。”又想道:我差矣,如今是夫人叫我送花回,誰敢說我不是?竟大著膽,如奉聖旨一般,從外巷轉入前樓黑角門來,幸喜無人看見。又走到中間樓下,只見衾兒在那裡替夫人鎖門。楚卿道:“好狠心姐姐,這幾日,影也不見,害得我病出。你何不來醫我?”衾兒笑臉相迎道:“我又不曾咒你,我又不是郎中,怎害得你病出,醫得你病好?”楚卿見無人處衾兒迎著笑語,喜出望外,卻心在小姐身上,無心與他纏帳,說:“夫人著我送花與小姐打餅,我要叩小姐的頭。先替你戴兩朵去。”衾兒道:“誰要你戴來?”接著兩籃花就走。楚卿跟進。只見衾兒走到後樓房裡,對小姐道:“奶奶差喜新送花來,要叩小姐頭。”若素道:“我正要認認他。”走出房來。楚卿定睛細看,比那遠觀更是不同:
差蛾淡淡,未經張敞之描;眉臉盈盈,欲惹襄王之夢。臨風楊柳,應教不數蠻腰;綻露櫻桃,何必浪開樊口?秋水為神,芙蓉為骨;比桃花淺些,比梨花豔些。
楚卿叩下頭去,看見湘裙底下一雙小腳,一發出了神。就連叩了五個頭。衾兒在旁笑起來。若素道:“不消了。”細看楚卿時:
髻挽烏絲,發披粉頸。丰姿瀟灑,比玉樹於宗之;風度翩躚,軼明珠於衛■。穿一件可體布袍,楚楚似王恭鶴氅;踏一雙新興蒲鞋,軒軒如葉縣仙鳧。腰間玄色絲絛,足下松江暑襪。
若素問道:“你是那裡人?為甚麼到此?”楚卿道:“歸德府鹿邑縣人。因父母雙亡,要尋一個好妻子,故來到此。”若素道:“標緻的,近處怕沒有,特費許多路?”楚卿道:“好妻子原是千中檢一,有才未必有貌,有貌未必有才。比如小姐一般,天下能有幾個?”若素笑道:“你這痴子,好妄想。那佳人配的,第一要才學出眾,第二要門楣宦族,第三要人物風流。若有佳人,焉肯配你?”楚卿道:“小姐有所不知。論才學,喜新也將就來;論門楣,喜新原是舊族;論人物,喜新也不為醜。”若素道:“你既說有才,要配個佳人,我就問你。從來顯不壓彈箏之婦,金不移桑間之妻。乏容奇陋,還是老死綠窗;瞽目宿瘤,終身不嫁麼?”楚卿道:“陌上彈箏,羅敷自有夫也;卻金桑下,秋胡不認妻也;那許婦之乏容,是許允之見,如合巹之後,自悔不得;諸葛醜婦,是黃承彥備了妝資,送上門來,安可不受?閔王后宮數千,車載宿瘤者,盜名也;劉廷式娶瞽女,是父聘於未瞽之前,焉敢背命?今喜新並未有聘,焉得不擇乎?”衾兒在旁道:“不要班門弄斧!小姐是才女,何不試他一試?”若素初見楚卿,已有此意。今見衾兒說出,便把手中扇叫衾兒付與楚卿道:“你既自誇有才,就將這畫上意,吟首詩我聽。”楚卿看扇,是畫月牆內一個半截美人,伸手窗外摘花。遂吟道:
綠窗深處鎖嬋娟,疑是飛瓊謫洞天。
安得出牆花下立,藕絲裙底露金蓮。
若素小姐聽了,讚道:“好,果然好!”楚卿又吟道:
月眉雲鬢束輕綃,彷彿臨窗見半腰。
若個丹青何吝筆,最風流處未曾描。
若素聽到末句,把衣袖掩口而笑。楚卿道:“莫非不通?”若素道:“太難為情些。”楚卿道:“還不盡畫上的意思。”又吟道:
香篝綠草日遲遲,妝罷何須更拂眉?
插得金釵嫌未媚,隔窗撿取俏花枝。
若素聽了,又喜道:“果然捷才,愈出愈妙,令人歎服。”楚卿作得高興,又見小姐贊不住口,就想吟一首打動他,看是如何。又吟道:
佳人孤零覺堪憐,為恁丹青筆不全。
再畫阿儂窗外立,與他同結夢中緣。
若素聽罷,臉暈紅。微笑道:“文思甚佳,只是少年輕薄些。你去罷。”楚卿道:“幼輿折齒,不減風流;司馬琴挑,終成佳話。一段幽情,都在這詩上,小姐怎說輕薄?”若素道:“我也記不得許多,你把這扇子去,題在上面。”楚卿道:“在這裡寫罷。”若素道:“不雅。到外邊去寫,寫完我叫采綠來取。”楚卿只得走出來。想:小姐果是知音。但舉止端重,吟得一句挑逗詩,他就紅了臉,說我輕薄。若要月下談心,花蔭赴約,只怕石沉大海了。又想:是初遇,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