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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走來一個國民黨的傷兵。傷兵的樣子,讓盧雪芳吃一驚:這年輕人的右眼和鼻子,連上嘴唇,都被削掉了,一整張臉孔,只剩下一隻左眼和右下邊的一點臉肉,中間是紅紅的、敞開的、模糊的肉。沒有人給他上藥,身上一套骯髒破爛的軍服,肩上披著一個破口的麻布袋,走在路上,冷得直髮抖。
盧雪芳一下子眼淚湧了上來,卻聽見後面兩個八路兵說,“這就是當國民黨的下場。”
這個年輕的女子不知哪來的青春膽子,竟然轉身就對這兩個兵大聲說:“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講他?他算什麼國民黨?還不是跟你們一樣只是一個兵而已。國民黨打敗了,你們勝了,就該趕快把這些傷兵不分彼此送去就醫才對呀,怎麼還說這種話。對自己同胞還這樣,不是比日本人還不如嗎!”
盧雪芳振振有詞說這話的時候,根本還不知道一件事:共軍攻打濟南的策略是“邊打邊俘邊補”,就是說,一打下一個據點,在陣地上當場就清點俘虜,把俘虜頭上國民黨的帽子摘下來,換上共軍的帽子,有時候,甚至直接把帽徽拔下來,然後馬上把俘虜補進戰鬥序列,送到第一線回頭去打國軍。所以共軍說,濟南六天犧牲了兩千七百人,事實上,這數字還不包括那成千上萬的俘虜,一抓過來就被推轉身去抵擋炮火的俘虜。
如果你還願意聽,我就告訴你我的好朋友桑品載的故事。桑品載曾經是《中國時報》的副刊主編,出生在浙江舟山。舟山是一長條的群島,貼著浙江沿海。
啊,我已經先跳到臺北南端的大安區去了。那兒有條舟山路,緊貼著臺灣大學的校園,看這裡,街道圖上寫著“臺灣大學路”,括號“舟山路”。
國軍從舟山的撤退,當然是個與時間賽跑的秘密行動。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日午夜,解放軍在一千公里的長江戰線上兵分三路大舉渡江,摧毀了國軍費盡苦心經營的防線。
四月二十三日,第三野戰軍進入南京,第二天清早,紅旗就插上了南京總統府的大門。
五月二十七日,上海易手,舟山群島的首府定海,成為國軍的反攻跳板了。從臺灣起飛的飛機,在定海加個油,就可以飛到華東和武漢去轟炸。
可是中共在蘇聯的協助下,很快就建立起自己的空軍和海軍,準備對舟山群島登陸作戰。孤懸海天之外的舟山,距離臺灣太遠了,為了儲存十五萬國軍的實力,蔣介石準備舟山的秘密大撤退。
一九五零年五月十二日開始,三十六艘運輸艦、五艘登陸艦,三天三夜的緊急行動,在海空的全程護航之下,抵達臺灣,一共撤離了十二萬五千個軍民,一百二十一輛各式戰車以及火炮等等重灌備。
有一次孫立人來校閱部隊,發現怎麼行列中有這麼多矮咚咚的娃娃,真不象話,怎麼操課啊?
這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裡,夾著一個小小的十二歲的漁村小孩。桑品載,還帶點奶氣,睜著圓圓的天真的眼睛,看到了超過他理解的事情。
舟山碼頭上一眼望過去無邊無際全是人,一片雜沓,人潮洶湧。原來是跟著大姊姊一起上船的,卻在開航時,所有非軍人眷屬的女性都被驅趕下船,以便部隊先行。品載站在甲板上,眼睜睜看著姊姊被迫下船。
國軍的武器、彈藥、錙重、糧食和鍋碗瓢盆,還有擁擠的、背貼著背、大汗淋漓、無法動彈計程車兵,填滿了船上的每一個縫隙。桑品載夾在混亂的甲板上,好奇地看著。
甲板上,突然一陣騷動。一整群年輕人,原來全用繩索捆綁著,被迫蹲坐在地上,現在眼看船快要開了,幾個年輕人拚死一搏,奮力掙脫繩索,從群眾裡急急竄出,奔向船舷,往海里跳。士兵急忙追捕,端起槍往海面掃射。有些逃走了,有些,被子彈擊中了還用力往岸上游,遊不動了,就慢下來,然後漸漸沒入海里。
“部隊裡不準笑,笑要處罰的,”桑品載說,“孩子們一笑,班長就會很兇的罵說,你牙齒白啊,笑什麼笑!”
桑品載把一切看在眼裡:在大船真正開始離岸之前,這樣的騷動有好幾起,從船頭、船中到船尾,被綁著的人,都在設法跳海,然後被射殺。步槍拿了出來,衝鋒槍和機關槍都上陣了,海面一片密密麻麻的掃射,屍體浮上水面,像死狗死貓一樣在海浪裡上下起伏,屍體旁一片逐漸擴散開來的血水。
這十二歲的孩子馬上想起來,撤退前國軍就開始積極抓兵。舟山的五十四萬人口中,三分之一是打漁的。有人在打漁回家的途中,碰到抓兵的,就竄進稻田裡躲避,卻被亂槍打死。品載家隔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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