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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正好結婚。四個年輕的好朋友幫著抬花轎,新郎高高興興走在一旁,在回家的半路上被攔了下來,士兵用槍抵著花轎,把四個“轎伕”都綁走了,當然,還有新郎。一條小路上,一頂花轎,新娘一個人坐在裡頭大哭,四面都是稻田,遠處是看不見盡頭的大海。
被抓上船而成為“兵”的,據說有兩萬個少年青年。
那個錯愕的新郎,應該是桑品載這小孩看見的、拚命掙脫繩子設法跳海的年輕人之一吧?他游回岸上了嗎?被打死在水裡嗎?還是,從此就到了臺灣這個島,參加了八年後的八二三炮戰,面對家鄉那邊打過來的撲天蓋地的炮彈,最後變成無家無室無親人、住進“榮民醫院”的“外省老兵”?
十二歲的桑品載,上了基隆港,人們說的一句話都聽不懂,苦兒流浪了一段日子之後,變成了一個“少年兵”。
他還不是最小的;他的部隊裡,還有一個六歲的“兵”,叫郭天善。你說,亂講,六歲怎麼會變成“兵”?
小天喜的爸爸在東北的一次戰役中犧牲了,也許在錦州,也許在四平,也許在德惠。媽媽帶著幼兒天喜就跟著部隊走了兩千公里的路,最後到了臺灣。
天喜的媽媽,在一個下雨的晚上,獨自走到嘉義火車站的鐵軌上,疲倦地、柔弱地,把身體放了下來,等火車輾過。
孤兒郭天喜,就這麼留在“幼年兵總隊”裡了。
“幼年兵總隊”又是個什麼東西?
一九五一年,有一次孫立人來校閱部隊,發現怎麼行列中有這麼多矮咚咚的娃娃,真不象話,怎麼操課啊?於是下令普查,一查嚇一跳,像天喜和品載這樣命運的娃娃竟然有一千多個!只好成立“幼年兵總隊”,直屬陸軍總部。六歲的郭天喜和十二歲的桑品載,一樣穿軍服、拿槍、上操,一樣捱打、關禁閉。
我追問,“這郭天喜後來怎樣了?”桑品載說不知道,失去了音訊。然後他就想起另外兩個少年兵,也是沒父沒母的孩子,有一天揹著通訊器材上山,被颱風吹落山谷,從此就不見了。
“給我看看你和郭天喜的照片。”
他拿出來。“蹲在前排吹喇叭吹的嘴都歪了的是我,站在二排個頭最矮的,就是郭天喜。你有沒有注意到,沒有一個人在笑?”
確實如此。每個孩子都像在罰站。
“部隊裡不準笑,笑要處罰的,”桑品載說,“孩子們一笑,班長就會很兇地罵說,你牙齒白呀,笑什麼笑!”
第四部 脫下了軍衣,是一個良善的國民
29,那樣不可言喻的溫柔,列寧格勒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幾張照片的背面,埃德沃的筆跡,褪色的藍色鋼筆水,草草寫著一個城市的名字、一個日期:
列寧格勒,一九四二
他參加了列寧格勒的戰役?那個世紀大圍城發生時,他在歷史現場,是圍城的德軍之一?照片上兩個帶著鋼盔的德國士兵——我相信他們剛剛把墓碑上的花圈擺好……
這又是什麼呢?一包信?埃德沃從列寧格勒戰場寫給瑪麗亞的信?是從閣樓裡拿下來的嗎?
我曾經上去過那個閣樓,木梯收起來時,就是天花板的一塊,一拉,放下來就是樓梯,梯子很陡,幾乎垂直。爬上去之後踩上地板——其實就是天花板,地板隨著你小心的腳步咿咿作響。光線黯淡的閣樓裡有好幾只厚重的木頭箱子,有的還上了銅鎖,佈滿灰塵,不知在那兒放了幾代人。
他參加了列寧格勒戰役!他在歷史現場?
有一隻木箱,漆成海盜藍,我開啟過,裡面全是你爸爸和漢茲兒時的玩具、小衣服。當然,都是瑪麗亞打包的。我當時還楞楞地在想,這日耳曼民族和美國人真不一樣,倒挺像中國人的“老靈魂”,講究薪火傳承。
但是,怎麼我從沒聽任何人提起過埃德沃有這麼多戰場家書?
列寧格勒圍城。
德軍在一九四一年八月就已經大軍兵臨城下,九月八日徹底切斷了列寧格勒的對外交通,城內的各種糧食只夠維持一到兩個月。誰都沒想到,圍城竟然持續了幾乎三年,九百天。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七日德軍撤退,原來兩百六十萬居民的繁華大城只剩下一百五十萬人。三年裡消失掉了的人口,有些是逃離了,但是在德軍的炮火封鎖下活活餓死的,最保守的估計,有六十四萬人。
列寧格勒,現在的聖彼得堡,位置是北緯59°93’,冬天的氣溫可以降到零下三十五度。圍城不僅只切斷了麵包和牛奶,也斷絕了燃料和原料。僅有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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