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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軍大軍逼近寧波城郊區,新四軍評估敵我情勢懸殊,實時決定放棄寧波,撤軍北走。
寧波市民聽說政府要來接收寧波了,奔走相告。張燈結綵的牌樓一下子就搭起來了,滿城國旗飄舞,鞭炮震耳。孩子們不知何時開始在街頭巷尾玩一種遊戲,叫做“中美英蘇打日本”,在地上畫一面日本太陽旗,四個小朋友猜拳決定誰代表哪一國,然後大家向太陽旗丟一枚尖尖的錐子,看誰丟得準、扎得深。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七日上午十點,七十軍與寧波的仕紳和市民在鼓樓前舉行了入城的升旗典禮。
站在廣場上的老人,看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冉冉上升,襯托它的背景是鼓樓,不禁發起怔來。這鼓樓本來是古城牆的南門,建於唐穆宗長慶元年,也就是公元八百二十一年。鼓樓沒有鼓,只有計算時間的漏。一零四八年,這裡的鄞縣縣令曾經為這隻新刻的漏,寫了“新刻漏銘”,這個縣令可不是普通的縣令,他就是王安石。
鼓樓已經千年,見證過多少旗子的升起和降下、降下和升起。
寧波城,在日軍佔領了四年五個月之後,第一次寧靜了下來。
寧靜的意思就是,鼓樓前賣東西的小販多了起來,奔跑嘻笑的孩子多了起來,天上的麻雀,大膽地落在廣場上聒噪追逐。傴僂著背的老人,又放心地坐在家門前的板凳上曬著太陽打盹了。
航海日誌說,小鮑布的坦克登陸艦在十月十日離開上海,駛往寧波。
風塵僕僕的七十軍本來以為要在寧波暫時駐紮下來了,但是突然又接到命令:三天內要登艦開拔,接收臺灣。
44,七十軍來了
年輕的鮑布服役的坦克登陸艦,把國軍七十軍從寧波送到了基隆。
七十軍,是個什麼部隊?哪裡來哪裡去的?打過什麼仗?
沒錯,它打過一九三七年的淞滬會戰。這場會戰,你記得,三個月內中國軍隊死傷十八萬七千二百人。
日軍軍備之優良強大、海空炮火之綿密猛烈,使得上陣的國軍像進入烈火大熔爐一樣。參與過戰事的老兵說,“一個部隊,不到幾天就傷亡殆盡地換下來了。我親眼看見教導總隊那個團,整整齊齊地上去,下來時,只剩下幾副伙食擔了。”
陳履安說,“應臺,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父親是國軍將領,自己當過國防部長的他,談起老兵就有點忍不住的真情流露,“軍中一個連大概是一百三十人,一個連打得剩下五、六十個人的時候,就要補充了。有一個打過淞滬會戰的老兵跟我說,他那個連補充了十八次——你想想看那是死了多少戰士?”
在密集的火網中,怎麼補充呢?我問。
“我也問他這個問題,”履安說,“老兵說,那時候啊,一九三七年,年輕人,很多是大學生,排著隊等著要上戰場,就是要跟日本人拚……”
美國水兵小鮑布和他穿著水手服的年輕同夥們嬉鬧著,好奇地拍下了他們看見的中國軍隊,七十軍,腳上是草鞋。
所以所謂七十軍,不是一個名單固定的團隊。如果一個一百多人的連可以在一個戰役裡“補充”十八次,那代表,前面的人一波又一波地餵給了炮火,後面的人則一波一波地往前填補,彷佛給火爐裡不斷添柴。如果前面是訓練有素、英勇而熱血的軍人,後面就有很多是沒什麼訓練的愛國學生,更後面,可能愈來愈多是懵懵懂懂、年齡不足、從莊稼地裡被抓走、來不及學會怎麼拿槍的新兵。
緊接著七十軍參加武漢會戰、南昌會戰、第一次長沙會戰、第二次長沙會戰、浙贛會戰、閩浙戰役等等,沒有一場戰役不是血肉橫飛,犧牲慘烈的。一九四一年三月,上高會戰爆發,七十軍與張靈甫的七十四軍並肩作戰,是主力軍之一。在這場激烈肉搏的知名戰役中,國軍擊斃日軍一萬五千多人,自己更是傷亡慘重,近兩萬官兵死在戰場。
一場戰役,在後來的史書上最多一行字,還沒幾個人讀;但是在當時的荒原上,兩萬個殘破的屍體,禿鷹吃不完。
在一九四五年十月中旬,好不容易千里行軍趕到寧波,還沒回過神來的七十軍,突然被告知要接收臺灣。他們匆匆登艦,當然不知道,他們就此踏入了一個歷史的相框。
一九四一年的陳履安,在重慶。
一個在寧波碼頭上目睹七十軍登艦赴臺的中國人,很驚訝“接收臺灣”這麼重大的事情,國軍如此地缺乏行前準備:
碼頭上,一片亂哄哄的景象。碼頭一邊,是前來歡送的當地官員與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