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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個禿頭小僮,捧著墨池,聽他濡染。
知縣立在案側,看他寫了幾幅蘭竹,真是疏密相間,不著纖塵。
到得板橋抬起頭來,才見有人站著,衣冠楚楚,又不知他為著何事?趕緊披了絮袍,請他坐下。知縣說明來意,並道:“詔書敦迫,請先生即日出山,所有治裝之需,自應由弟致贐。”
板橋道:“兄弟辭官久了。從前腳靴手版,為著五斗米折腰,至今想來,殊嫌多事。現在靠著禿筆,度此餘年。再不料上達天聽,此種際遇,原應聞召即行。但是兄弟年老病深,手既支離,足尤蹶蹩,國家全盛時代,人材相望,何須徵及廢人?老父臺是目睹情形,疾非偽飾,尚望在大公祖前代為方便,再由兄弟具呈告假便了。”
知縣看板橋詞色堅決,也只得告別而去。
板橋回進房來,對茜仙道:“名之累人,一至於此,連皇帝都被我賺了,我便是不肯赴召。這班揚州的鹽商,又是什麼供奉呀,徵君呀,加著許多頭銜。我原是不要紗帽,才肯丟掉,如何又添這種腳色?我想離了揚州,往他處走走,省得他們再來纏擾。如今算是將病推諉,皇帝卻最不講理的。從前薦舉詞科,不肯應試的人,都叫地方官逼著上道。你說病,他要驗,你不驗,他便拿,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又何苦來呢?我帶你到一好處去,這裡有幾匹布,你做幾件衣服穿著,零星各物,收拾收拾,三日後便要動身了。”
茜仙知道板橋古怪,只能遵命而行。板橋也叫小僮,把書囊畫篋,酒磕茶鐺,結束起來。喚了一葉扁舟,攜著一女一童,咿咿啞啞望西搖去。
到得瞑煙將上,已尋著一個村落,桐陰柳線,搖曳河干。
板橋囑令泊船,叫小童造飯守候,自己同了茜仙上岸。轉過一兩家,有一間小小板扉,板橋便輕叩幾下,裡面走出白鬚老者,對著板橋道:“果然送親來了,恭喜恭喜!”
便讓板橋茜仙進去,老者將柴門掩上。板橋坐下,對茜仙道:“這是汝家呢,好自為之,行且琴鳴瑟應了。”
茜仙莫明其妙,向板橋問個緣故。板橋笑道:“事出倉猝,我也不曾告訴你。這位老者,是我的至友,姓陸字慕雲,少年也中過舉人。只為著家世農桑,所以隱居不仕。他的所學所好,與我沒有不同。他只有一子,已經人泮。現在三里外周家課讀,文章爾雅,玉立亭亭,盡堪與你作配。我為著帶你不便,前日寫信通知老友,要聯這段姻事,承他不棄,一口應承。今日送你前來,了此向平的舊願。
你也不必靦腆。我見了新婿,著你們雙雙行禮,我便朝發了。“茜仙雖然打破了悶葫蘆,卻對著老者一望,是個和顏霽色的人。堂中四壁琳琅,都是名人書畫,爐香瓶水,位置得宜,料定不是俗物。但是亂頭粗服,算要做新嫁娘,老父亦未免太冒昧了。正在凝思,外邊走進一個白袷少年,向板橋行了一禮。
板橋道:“賢婿歸何遲也?”
少年倒是一怔。原來老者與板橋訂婚,少年也未知覺。這時茜仙早由老者引進內室了。老者出來,將這事始末,與少年講明,說新人已來,今晚便要合巹。
少年才悟到堂中所坐的女子,明眸善睞,秀色可餐,此豸娟娟的非凡品,心中著實欣慰。左鄰右舍,聽見陸老家有此喜事,男的女的,蠢的俏的,都過來幫忙。陸老喬樣陪了板橋,吃過晚飯。茜仙已換好妝束,緋裙青帔,綽約多姿。一面雀頂金花,與燭光互相輝映,綺年玉貌,一對壁人。也不用鼓吹,也不用賓贊,只是同村伉儷,替他倆從容扶著,盈盈下拜,便成就百年大禮。陸老請板橋上坐。新人叩謝的時候,板橋身畔,取出一袋紅封,遞與少年道:“小女遣嫁,一無所有,封內白金二百,算奩資也好,算覿儀也好。賢婿只要能續書香,半讀半耕,便不得功名也罷。小女是能安貧知命的,賢婿看我面上,總須寬恕她一點。”
說罷站起來要回船了。陸老再三挽留,終不見允。茜仙亦無如何,便同少年送板橋下了石級,扳住船舷,板橋向茜仙說聲:“歸去推下篷來,只見得一枝燭影了。
次早陸老開門一看,船也沒有,人也沒有,茫茫煙水,樹枝上剩得幾點曉露。陸老嘆道:“板橋真高人也!”
這少年便是陸杲,嘉慶朝官拜學士。板橋得此佳婿,到遊倦歸來,才與茜仙一面。那時真是一字一珠,一畫一縑呢!
板橋自從與茜仙離開揚州,果然江都縣又來徵辟。但見蘿牽花覆,剩得一角空庭,知縣據以復詳,江督據以復奏,乾隆只付之一笑。這板橋高尚不仕的名,居然傳遍通國。京中的年家故舊,想他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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