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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是維護民權的。墨子的思想,有一個總綱,就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這十個字,在《墨子》一書中多處可見,貫徹始終。墨子說的天下,當然是天下人的天下。他要追求的利,也是天下人的根本利益。而且,他的同情心是向弱勢群體傾斜的。在他看來,社會的問題並非孔子痛心疾首的“禮壞樂崩,犯上作亂”,而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的“以強凌弱,巧取豪奪”。為了爭取人民群眾的利益,墨子著書立說,奔走呼號,磨穿了鞋底,磨破了嘴皮。這種精神,實在值得崇敬!這種立場,也實在應該肯定。
相反,孔子和孟子,則是站在統治階級一邊的。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孟子比孔子還更進一步:孔子只是講“王道”,孟子則已經講“王業”。比如孟子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最後落實到什麼呢?落實到“天下可運於掌”(《孟子·梁惠王上》)。他講“尊賢使能”,也是落實到“無敵於天下”。孟子還說:“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公孫丑上》)還有,與民同樂,也如此:“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這就是“王業”了。我們知道,在戰國時期,王業與霸業,那是隻有一步之遙的。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六 儒墨再評價(5)
看來,歷史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出發點、目的地和實際結果,也並不總是一致。墨子為人民謀,結果是“君權重於民權”。孟子為君主謀,結果反倒是“民權高於君權”,這又是為什麼呢?
原因之一,是墨子把事情看簡單了。在他那裡,人民群眾似乎只有物資需求,沒有精神需求;只有經濟利益,沒有政治利益。因此,他只為人民群眾爭取生存權利和經濟權利,不為他們爭取思想權利和言論權利。相反,在他看來,這些權利還必須無條件地交給統治者。結果,按照墨子的方案,如果要把人民群眾從經濟壓迫中解放出來,就必須同時讓他們變成統治階級的精神奴僕。這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看來,評價一種思想和學說,不能只看立場和出發點,還得看最後的結果。
墨子為什麼會把問題看簡單了呢?因為他是狹隘的功利主義者。在他那裡,人類似乎只應該有一種需求,這就是物質需求;只應該有一種生產,這就是物質生產;也只應該有一種文明,這就是物質文明。除此之外的一切,包括精神需求、精神生產和精神文明,都是多餘和不必要的。什麼思想權利,什麼言論權利,當然都可以不要。
但這也頂多只是思想言論權利可以交出而已,為什麼還必須交出,而且還必須無條件地交給統治者呢?因為非如此而不能“尚同”。這就是墨子主張“君權重於民權”的第二個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你想啊,按照墨子的觀點,人民群眾如果有思想言論的自由,豈非“一人一義,十人十義,百人百義”,弄得“無君臣上下長幼之節、父子兄弟之禮”,沒大沒小,亂成一團,“如禽獸然”(《墨子·尚同中》)?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人民群眾將思想言論的權利交給統治者,自己只承擔反映情況提意見的義務。這就是墨子的主張。
毫無疑問,這是墨家思想最大的敗筆。而墨子有此敗筆,也不奇怪,因為他是武士的代表。他的學派,也有一種“準軍事組織”的性質,張蔭麟先生稱之為“武士的行會”(《中國史綱》)。這樣的團體,最講究的就是令行禁止,絕對服從。事實上,在墨家全盛之時,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那時,所有的“墨者”,都無條件地服從他們的最高領袖──“鉅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們的組織內部,甚至可以動用私刑,處決違法亂紀的人(請參看本書第六章第二節)。這也是墨家與諸家的一大區別:墨家學派有如國家,師生之間有如君臣。儒家學派有如家庭,師生之間有如父子。至於道家和法家,則是連組織都沒有的。這,又誰是誰非呢?
可惜現在我們還不能做出最後的結論。因為就在儒墨兩家爭執不下的時候,另一種聲音也在中華大地上響起。這種聲音認為,什麼“仁愛還是兼愛”,什麼“君權還是民權”,什麼“改良還是革命”,都沒有意義。解決社會問題,不是靠做,而是不做;不是要考慮做什麼和怎麼做,而是要考慮不做什麼和怎麼不做。也就是說,順其自然,或者無為而治。以火救火固然不對,以水救火也不行。前者(仁愛)是揚湯止沸,後者(兼愛)是杯水車薪。正確的方案是什麼呢?釜底抽薪。
我們知道,發出這個聲音的是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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