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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必須有第三個辦法,即君主的專政。
君主的專政在墨子那裡叫“尚同”。什麼是“尚同”?尚就是上,尚同就是上同,也就是同上,即一切思想、觀念和意見都必須統一於上級,最終統一於上天。這種統一是絕對的、沒有價錢可講的,叫做“上之所是,必亦是之;上之所非,必亦非之”。也就是說,上級說對,下級也必須說對。君主說對,臣民也必須說對。上級說錯,下級也必須說錯。君主說錯,臣民也必須說錯。每個人的意見,都必須和上級相同(尚同義其上),不能在下面亂說(毋有下比之心)。這樣,上級就會獎賞(上得則賞之),群眾就會表揚(萬民聞則譽之)。相反,如果勾結下級誹謗上級(下比而非其上),上級就要懲罰(上得則誅罰之),群眾就要批判(萬民聞則非毀之)。這就是聖明天子的“發政施教”(《墨子·尚同中》),即天下一統,君權至上,絕對服從,這就叫“尚同”。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專制,甚至是一種專政。而且,在當時的情況下,這種專政最終是由君主(天子、國君、家君)來實行的。因此我把墨子的這第三個辦法,稱之為“君主的專政”。看來,墨子也知道兼愛在事實上做不到,這才提出“以專制行兼愛”。這是墨子的最後一招,而且可能是最管用的一招。但是這樣一來,也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即兼愛與專制如何相容。我們知道,愛,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情感,它是不能強迫的。以專制行兼愛,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更何況,墨子主張兼愛,原本是為了維護人民群眾的權利。尚同的觀念既然是“君權至上”,那麼請問民權又從何談起?這又是一個悖論。正是由於這些問題,儒家和墨家有了第三個分歧,即“君權還是民權”。這是一個最重大的分歧,牽涉到對儒墨兩家的蓋棺論定,我們必須專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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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儒墨再評價(1)
準確地說,君權還是民權,是墨子與孟子的分歧。
還是要從“尚同”說起。如果說,兼愛是墨家學說中最大的亮點,那麼,尚同就是其最大的敗筆。正是這一敗筆,讓我們很難認定墨子究竟是個好醫生,還是壞醫生。因為他這兩副藥方是自相矛盾的。“病人”一齊吃了下去,是死是活,沒人知道。
墨子的藥方怎麼開出來的?源於他對當時社會之病的診斷。《墨子·兼愛上》說:“亂何自起?起不相愛。”《墨子·尚同上》則說:“天下之所以亂者,生於無政長。”顯然,在墨子看來,天下大亂有兩個原因,一是人們不相愛(起不相愛),二是社會缺領導(生於無政長)。缺領導,社會就會處於亂七八糟的無政府狀態,這是遠古的情況。不相愛,社會就會處於自相殘殺的戰爭狀態,這是當時的情況。因此,墨子開出兩副藥方,針對不相愛的是“兼愛”,針對缺領導的是“尚同”。
墨子這話,有點不好理解。從啟廢禪讓,到墨子在世,世襲的君主制,大約已經實行了一千六百年,怎麼能說是“無政長”?夏啟之前,氏族、部落、部落聯盟,也都有自己的領袖,怎麼會缺領導?原來,墨子所謂“無政長”,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缺領導,而是缺少能夠統一人民思想、觀念、意志的好領導。墨子說,人類誕生之初(古者民始生),還沒有政治制度的時候(未有刑政之時),意見是不統一的。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主張(一人則一義),兩個人有兩個人的主張(二人則二義),十個人有十個人的主張(十人則十義)。人越多,主張就越多(其人茲眾,其所謂義者亦茲眾)。所有的人,都說自己的主張對,別人的主張不對(人是其義,以非人之義),互相攻擊,互相批判(交相非也)。結果是什麼呢?是“天下大亂,若禽獸然”,整個社會亂七八糟,就像動物世界。究其所以,都因為缺少好的領導啊!這就叫“天下之所以亂者,生於無政長”(《墨子·尚同上》)。
顯然,墨子所謂“無政長”,與其說是“缺少好領導”,不如說是“意見不統一”。治理的辦法,當然是對症下藥,把人民的思想、觀念、意志統一起來。那麼,誰來統一呢?靠老百姓是不行的。老百姓人多嘴雜,議論多,心眼多,哪裡統一得了?因此只能由執政者來統一,自下而上統一,這就叫“尚同”,即意見與上級相同。
不過這裡還是有問題。老百姓固然人多嘴雜,執政者難道就不七嘴八舌?要知道,執政者也並非只有一個人呀!解決這個問題,墨子也有辦法。他的辦法,是“逐級尚同”。按照《尚同中》的說法,就是先由里長統一村民的意見(一同其裡之義),然後由里長率領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