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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聲，咳嗽聲，笑聲，挪動桌椅的聲音層出不窮。在這許多聲音裡，夾雜著低微的小提琴和鋼琴的琴聲。琴聲時斷時續。我從眾多的雜音裡捕捉到了它的軌跡。是薩拉薩蒂的作品。

&quot；卡門。&quot；我自言自語說。

哲學教授從冥思狀態回到現實世界，茫然看著我問：&quot；什麼？&quot；

&quot；是《卡門》的音樂。&quot；我放下杯子解釋，&quot；我有時對音樂比較敏感。&quot；

&quot；音樂……&quot；　他彷彿想到了什麼，&quot；說到音樂，音樂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影響人類的思想。&quot；

&quot；音樂可以影響人類的思想？&quot；

&quot；我想是可以的。&quot；他思索了片刻，說，&quot；幾年以前，我曾在H·A·D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研究二十一世紀人類社會的發展趨勢。那時我接觸過一份音樂研究的資料。研究資料裡提出的就是音樂影響思想的設想。從理論上來說，以音樂來影響人類思想是可行的。&quot；

&quot；可是從心理角度來說，音樂所影響的只是人的情感。&quot；我說，&quot；而思想屬於理智。&quot；

&quot；理智控制情感，情感支配理智。柏拉圖早就在著作中提過音樂的寶貴之處。他認為人類的靈魂可以在音樂中認識到和諧與旋律，從而變得優雅而公正。美妙的音樂和旋律可以陶冶性情，使人身心健康和品格高尚。在柏拉圖的'理想國'裡，音樂是使人的思想保持自由發展的關鍵。他甚至深信只要改變音樂的旋律，國家的基本法律也會隨之改變。&quot；

&quot；但是音樂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思想，叔本華說過，音樂是生命意志自身的寫照。它起的作用應該只是強化而非顛覆。&quot；

&quot；是的。思想的問題最終只有透過思考來解決。&quot；

喝完巧克力，我看看手錶上的指標。差不多已經到了薇奧萊特的下班時間。

&quot；我想我必須走了。&quot；我說，&quot；很高興認識您。&quot；

&quot；我也同樣。&quot；哲學教授看了看我，隨後說，&quot；下午巴士底廣場有一個反對種族主義的###，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來看一下，我在###上有個演講。&quot；

&quot；反對種族主義的演講？&quot；

&quot；不光反對種族主義，還有民族主義、國家主義、宗教狂熱主義。以及人類思想所產生的一切混亂和荒謬。&quot；他說，&quot；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強權將不再是公理，人們將拋卻謬誤的思想，不再有愚蠢的狂熱，可笑的偏見、狹隘的歧視和自私的行徑。不再有膚色種族的區分、國家和國家機器將成為歷史名詞。不再有戰爭、暴力、仇恨、傷害。每個人都將意識到自己是人類生命的一個組成部分，每個人都有獨立的而又和諧的思想，個體的利益將得到保障，個體會獲得最大的自由和幸福。世界上將只剩下一種宗教，這種宗教就是對於人類生命的熱愛。&quot；

&quot；如果經過的話，我一定會去的。&quot；我說。

我起身離開。走到街角回首觀望，哲學教授兀自坐在那裡沉思不止。街道上人來車往，咖啡館外有許多喝咖啡吃午餐的客人，只有他顯得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雖然他是坐在熱鬧的人群當中，卻又如同獨自坐在寂寥的山巔一樣形單影隻。我忽然理解了&quot；理想王&quot；這個稱呼的含義。這個稱呼用在他身上再合適過了。他的確是王者。他是他自己的精神世界，一個理想化了的哲學世界裡的王者。他是那裡的國王。但可悲的是，王國裡只有他一個人存在。因此，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孤獨。理想王身處空無一人的王國裡，孤獨是他的盔甲，思想是他的武器。他像堂吉訶德一樣執著地挑戰現實世界的荒謬風車。

我在心裡發出一聲膚淺的嘆息。我只能嘆息。

下午我與薇奧萊特沒有經過巴士底廣場。我們去了威爾遜大道的巴黎市立美術館，一直待到休館時間。美術館的當代藝術部門正在舉辦一個流行藝術展，展出的都是三十五歲以下巴黎青年藝術家的作品。我們離開那裡以後去夏樂宮廣場走了走。廣場上到處是玩滑板的人，不遠處的背景是艾菲爾鐵塔的鋼鐵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