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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自是沒有鏡子。
她想摸下他梳的髻到底是怎樣的形狀,指尖才觸發絲,便已疼得哆嗦。
他也不說話,將她手指握住,一根一根含到口中,輕輕吮去汙血,吐到一邊,然後塗了藥,為她一一包紮好。
那親暱的溫暖包圍住傷痕累累的手指時,她又要落淚,連忙忍了,憤憤道:“既然想把我活活弄死,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
“誰想弄死你了?”
唐天霄嘆氣,“我只是給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都預備好了去接你了,那廂忽然聞報,沈度跑太后那裡告了一記黑狀。待要去周旋時,太后懿旨已下,我只來得及讓卓銳和陳材趕過來先照應著。若那些人有意取你性命,或施用可能取你性命的刑罰,他們必會拿了我的手諭出面阻止。但不到那個地步時,我並不想弄僵。”
“你是君,他們是臣。難道那位沈大將軍比當日的攝政王和康侯還厲害,所以你怕了?”
“我是怕了。”
唐天霄仰頭,幽遠的目光似透過了垢跡斑斑的屋頂投往渺杳的蒼穹深處。
“我並不怕他們,我只怕鬧得大了,又興刀災。中原諸國並存達六十年之久,其間戰爭不斷,不知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五年前大周終能一統,卻又來了場康侯之亂,連一向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都是人口驟減,倉廩空虛,更別說大河南北,天災人禍不斷,久已民不聊生。四年來,我專心吏治,疏通河運,鼓勵農桑,盡力與民休息,好容易有點起色,實在不願意將這些成果毀於一旦。”
“哪怕你明知我是冤枉的?”
“既然你是冤枉的,便不該胡亂招承。再加上隨口攀汙朝中要臣,鬧得大了,光查案就可以查個一年半載,我想護你一時也護不下來。你想在這牢裡過年呢?”
“於是,你堂堂一國之君,便由著他們欺君擅權,作威作福?”
“必要之時,我會彈壓。母親也只是怕我一時顧慮不到,這才代我出手,真若有事,她不會介意處理掉任何擋我跟前的人。”
他的唇角沒有素日的慵懶散漫,抿著向上的弧度剛毅果決。
“何況宇文啟已經老了,後繼無人;沈度爪牙雖利,可惜剛武有餘,謀略不足,他兒子沈朝旭,更不比我那膿包皇后強多少。我有足夠的信心和耐心等到他們的衰敗和衰落,——然後,一擊必中!”
他摟著她的懷抱溫暖柔軟,神情卻豪宕昂揚,仿若矯龍出海,旭日破空,鋒銳如刀刃初發於硎。
在灰暗黴腐的牢房裡,聽一位帝王表白他的雄心壯志,實在有點詭異。
可淺媚盯著他俊朗的面龐,忽然感覺唐天霄這樣的氣概似曾相識。
在誰的身上,她曾看到過這樣指點江山的非凡氣勢?
她又曾多少次為之心折,以為那就是英雄?
但不可否認,這種氣勢讓她覺得很踏實,好像只需沉睡到這人臂腕中,便是天塌下來也無需擔憂。
他將會為她重新支起一片天空。
而原來的那個人……到底遙遠了。
打了個呵欠,她懶懶道:“你就慢慢吹吧!等那隻公雞下了蛋或者你的容容生了小天霄,你的天下還是有一半屬於他們!”
唐天霄冷笑:“生?她們生得出嗎?”
話音落下,他才覺出失言,忙要找話解釋時,耳邊已傳來細細的酣聲。
一低頭,她靠在他肩頭,垂著眼睫,竟然睡著了。
指上所施的刑罰雖不致傷及性命,到底備受痛楚,半日折磨下來,想來也倦乏得厲害了。
他小心地把她的傷手挪到不易碰到的位置,將她抱得更緊些,一動不動地坐著,由她沉睡。
外面守候的卓銳久久聽不到動靜,輕輕推開門檢視。唐天霄搖搖頭,示意他在外守著。
卓銳猶豫片刻,把自己的披風也解了,鋪到乾草上,輕聲道:“讓淑妃臥下睡,更舒服些。”
待他退出去,唐天霄低頭瞧瞧可淺媚沉睡的憨態,小心地扶了她一起躺到披風和乾草臨時鋪就的褥墊上時,卻覺她蹙眉往他身畔靠了靠,卻是枕了他的胳膊,鑽向他懷裡的姿態。
“你不孤單。”
他低低向她道。
她不孤單,他也不孤單。
哪怕他們都是第一次睡在這樣骯髒陰暗飄著死亡氣息的牢獄之中。
這一覺可淺媚睡得很香甜。
醒來時她甚至和平時在自己房中睡醒一般,舒展著四肢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