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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氏一看,果然件件都有。說道:“我去廚下收拾,你抱著三才兒。休叫他睡,叫他也吃些。”惠養民道:“知道。”
滑氏進廚房洗手,將熟食撕了幾盤子,熱了一壺酒來。惠養民抱的三才早已睡熟,滑氏道:仰孩子也吃些,怎的叫他睡了?”
惠養民道:“小孩子家,才吃了兩個果子,不敢再吃腥葷東西。睡了倒好。”滑氏道:“你就抱著他睡,我與你斟酒。”惠養民道:“我白日酒已夠了。”滑氏道:“我一個怎的吃?”於是斟了兩盅一盅放在丈夫面前,一盅自放面前,各人呷了一兩口,動起箸來,惠養民酣飽之後,也不敢多吃,滑氏吃了些兒。惠養民道:“該與兩儀留些兒。”滑氏道:“你不說我忘不了,廚下我留著哩。”惠養民不再言語。
滑氏吃了兩三盅,又與丈夫斟了一盅,說道:“我有一句話對你說,你休惱我,我也知道你不惱、我也不怕你惱。咱與他伯分了罷?”惠養民笑道:“你說這話是何因由?”滑氏道:“我是怕將來日子過不行,”因指著惠養民抱的三才兒,“孩子們跟著受苦。”惠養民道:“哥一向極好,豈可言分?”滑氏道:“他伯也還罷了,他大母各不住人。”惠養民道:“嫂也是個老實人,有啥不好呢?”滑氏道:“你這男人家,多在外少在家,像我受了屈,想對你說,又怕落人輕嘴。只等憋的急了,才說出來。他大母實不是良善人,你可知道,你那前頭媳婦子,是怎死哩?”惠養民道:“害病死哩,有什麼意思?”滑氏道:“害哩是啥病?你且再想,像那賢慧有氣性的就會死,像我這不賢慧的糊塗蟲就死不成。所以年內孔家到咱家說學時,我一力樟掇,攜眷就教成,不攜眷就教不成,原是我怕他大母的意思。你還在鼓裡裝著哩。”惠養民道:“你說這也有點傍墨兒。但只是咱欠人家四十多兩行息銀子,俱是我埋前頭的帶娶你花消哩。咱哥地裡一回,園裡一回,黑汁白汗掙個不足,才還了一半,還欠人家二十五兩。你那時不該叫你公公少要些。”滑氏道:“那天殺的,恨不得把我賣個富貴哩。那時東鄉里有個主,比我大一歲,只出十六兩,我貪戀你是個前程人,情願抬身到咱家。那天殺的,跟俺小叔子賊短命的,就趁著你的歲數大,只是爭價錢。偏你也就娶哩熱,你若放鬆一點兒,只怕二十兩,他也依了。再遲遲,我就要當官自主婚嫁哩,他爺兒兩個都是沒膽的,怕見官。你是性急,多費了二十來兩,你怎能怨的別人?究起來,我帶的兩大包衣裳,也夠十兩開外哩。你只說這兩包衣裳,你拿出當票子算算,你當夠七八串錢沒有?”惠養民道:“到底分不成。我現居著一步前程,外邊也有個聲名,若一分家,把我一向的聲名都壞了。人家說我才喘過一點兒氣來,就把哥分了。”滑氏道:“聲名?聲名中屁用!將來孩子們叫爺叫奶奶要飯吃,你那聲名還把後輩子孫累住哩。你想他伯家,就是一元兒一個,卻有兩三個閨女。兩儀、三才是兩個,現今我身上又大不便宜,至晚不過麥頭裡。一頃多地,四五畝園子,也沒有一百年不散的筵席,一元兒獨自一半子,咱家幾個才一半子,將來不討飯還會怎的?你如今抱著三才兒你親哩,到明日討飯吃,你就不親了。你現今比我大十四五歲,就是你不見,我將來是一定見哩。我總不依你不分!”一面說著,一面扭著鼻子,脖子一逗一逗哭將起來。”憑你怎的,我是一定要把這二十多兩學課,給孩子留個後手,也是我嫁你一場,孩子們投娘奔大一遭兒。要是隻顧你那聲名,難說我守節不嫁,就沒個聲名麼?像俺莊上東頭鄧家寡婦守了三十年節,立那牌坊摩著天,多少親鄰去賀。難說我沒見麼?”哭的高興,肚裡又有了半壺酒,一發放聲大嚎起來,聲聲只哭道:“我——那——親——娘——哇,後——悔——死——了——我——呀!”惠養民發急了,只說道:“你休哭,我有主意,誰說一定不分哩。”這正是:只緣花底鶯鳴巧,致令天邊雁陣分;況是一聲獅子吼,同胞恩誼淡秋雲。
可憐惠養民聽的不是鶯鳴,乃是獅吼。這個每日講理學的先生,竟把那手足之情,有些兒裂了璺。
又有詩云:
從古淚盈女子腮,鮫人無故捧珠來,
總緣悍妒多奇想,少不稱心怒變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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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惠養民私積外胞兄 滑魚兒巧言誆親姊
卻說惠養民,自繼室咬分之後,心中好生作難。欲葉壎篪,卻又難調琴瑟。欲以婉言勸慰,爭乃滑氏是個小戶村姑,又兼跳過兩家門限的人,一毫兒道理也不明白;欲待以威相加,可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