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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車上已裝了十幾個糧食口袋。父親這時又扛著一口袋糧食從家裡出來,扔在車上。天冷嗖嗖的,可父親只穿件油漬漬的單衣,汗水還是順著臉往下流。
父親又走進院子,盼福從院子裡走出來,他敞胸露懷,站在門口,然後指著車上的糧食口袋“一、二、三……”地數著,數完一遍又數一遍,問我:“哥,這些糧食拉哪兒去呀?”
我替盼福繫好棉襖釦子。
“哥,”盼福的聲音很微弱,顯得有氣無力,像三頓沒吃飯一樣,“拉走這些糧食,咱們吃什麼呀?”“弟弟,外面太冷,快回屋去吧!”
“我不去,”盼福像是被固定在那裡,拉也拉不動,拽也拽不走,腦後那根細長小辮在冷風中微微擺動著。
柳樹葉子溼漉漉的,在院子裡攤了老大一片。
南房屋裡的糧食口袋已經搬完了。
北房東屋裡塵土飛揚,炕蓆上落了一層塵土,奶奶被嗆得咳嗽了兩聲。往日高高的糧囤矮下去,母親像個土猴,站在囤裡一簸箕接一簸箕地將陳穀子裝進爺爺掙的口袋裡。那口袋胃口真大,裝一簸箕都不顯多,就像個吃不飽的漢子。口袋眼見著滿了,可爺爺又抱起來使勁蹾蹾,糧食又少了一截,母親像添稱似的倒進半簸箕穀子,那口袋仍不滿。在爺爺監視下,母親不得不又往口袋裡添了半簸箕。爺爺用細麻繩紮緊口袋,等在地下的父親一彎腰將滿滿的糧食口袋扛走了。 。。
萬各莊 十六(3)
母親一手拿著簸箕,一手掐著痠懶的腰,膽怯地看爺爺一眼,就把目光轉向奶奶妹妹和我身上,一副不忍心再往外收糧食的樣子。爺爺掙好一個空口袋,有些著急地命令母親說:“裝!”“咱家七口人還得吃飯呢,”母親儘管是一臉不高興,可還是一簸箕又一簸箕地收著穀子。“少了夠嗎?咱都得勒緊褲腰帶,多喝稀的,明年,後年,地裡就可撈回來了。”爺爺表情相當嚴肅,說這話時眼睛亮了一下。父親又將滿滿的一個糧食口袋扛走了。
囤裡的穀子實在剩得不多了,空口袋也沒有了,母親才扔下簸箕。
母親洗去臉上的塵土,切好鹹蘿蔔條兒,像徵性地點上幾滴香油,放在桌子上。掀開鍋蓋給每人盛上一碗碗熱氣騰騰的山藥粥後說:“盼牛,喊你弟弟回來吃飯。”
太陽懶洋洋地升起來,村莊上還冒著炊煙。街上挑水的,往外牽牲口的,出棚的多起來,偶爾也見到背起書包開始上學的孩子。盼福仍舊站在門旁,小臉蛋凍得通紅通紅的,鼻涕流出來,望著車上碼得糧食口袋發呆。兩頭牛吃飽後臥在地上,慢騰騰地倒著嚼,嘴上像肥皂泡似的白沫被風一吹很快破裂了,但很快又形成了新的白沫子。
“盼福,吃飯去。”我替弟弟抹去了鼻涕,拉他的手,那小手冰涼冰涼的。“我不餓,”盼福把手抽回去,搖晃著小腦袋,腦後的小辮像豬尾巴似的晃動幾下。他又往糧食車跟前湊湊,根本不想回家吃飯。好像他要是不在那看著,就會被人偷走糧食似的。
飯吃完以後,父親提一筲水飲了牲口,然後與爺爺將牛套在車上。“駕——”父親朝前面車上的牛虛晃一鞭子,牛站在原地沒動。父親使勁牽著牛的鼻子往前拉,牛搖晃著腦袋,“哞——”地低吼了一聲,使勁瞪父親一眼,轉臉望著站在一旁的盼福,像是不忍心將糧食拉走似的。爺爺見此情景,從後面走過來,掄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朝牛屁股給了一下子。
兩輛裝滿糧食的花軲轆大車,一前一後晃晃悠悠朝村口移動著,“吱呀呀——吱呀呀——”,車刺耳的聲音伴隨著牛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來,滾動的木軲轆像是軋在我的身上,碾在我的心上。
母親抱著盼紅站在門口,一副發呆發愣的樣子。盼福悄悄跟在糧食車後面,小夥伴喊他去玩,也像沒聽見似的,仍隨車走著,到了村口,我才拉住他。我望著越來越遠的糧食車,心裡也說不上是個啥滋味。
太陽掛在偏西的天空,院子裡暖洋洋的。爺爺疲乏不堪地回來了,手裡提個藍布兜子,父親緊跟在後面,像保鏢似的。爺爺一進門就對母親說:“快做飯,晌午還沒吃呢。”母親正在撿豆子,一幫雞圍著她繞來轉去。她端起簸箕邊走邊問:“都糶了嗎?”“糶了。”父親答道。母親放下簸箕,端起面盆開始做飯。
爺爺坐在炕邊上,像耪完地一樣放鬆身體,抽出別在腰間的長杆菸袋,將黃銅鑄打的煙鍋裝滿菸葉,缺牙的嘴叼緊菸袋,用火鐮打擊火石,一串耀眼的金星引燃火絨。爺爺邊將火絨摁在煙鍋上邊嘬起來,像吃好東西似地來了精神。
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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