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第3/4 頁)
屋響起母親和麵的聲音。
奶奶將藏在炕蓆底下帶鏽的鑰匙摸出來,對父親說:“開開櫃將錢拿出來數數,看夠不夠。”
父親接過鑰匙,開啟櫃子上輕易不開的鎖。別看我們家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可櫃子常年地鎖著。父親將櫃子裡破衣裳爛套子抱出來放一邊,從裡面旮旯兒裡取出一個鐵匣子來,遞給爺爺,爺爺磕去菸灰,將菸袋別在褡包上,鐵匣子裡的錢和藍布兜子裡的錢都倒在炕上。
萬各莊 十六(4)
呵!這麼多錢。大票子,小票子,新的,舊的有好幾打子,還有滾動的現大洋。長那麼大,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世上有那麼多錢。
爺爺眉開眼笑,用粗糙的大手笨拙地將大票子放在一起。父親也把一塊塊的現大洋碼一摞,不時朝摟著盼紅的奶奶抿嘴笑笑。
看著兩位長輩數錢,我簡直是心花怒放,比看到自己在水坑裡抓到二斤重的一條大紅魚還歡喜。父親從前許下過的諾言,母親曾經說過的話,立刻響在耳邊。於是,我走到父親跟前,拉著他的衣角懇求道:“爹,咱家有錢了,我也長大了,你就送我去上學吧!”
爺爺把我推個趔趄,像是怕我搶那錢似的,瞪著眼吼道:“一邊去,離遠點兒,這是置地的。”
“盼牛挺聰明的,按理說,該讓他念幾天書,識幾個字。”父親邊數錢邊望爺爺一眼。
我又走到父親跟前,想求他跟爺爺給我說說情,哪怕只讓我進一個禮拜的學堂門也好,才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要不讓盼牛上個三天兩早晨的,識幾個字對他有好處。”父親對爺爺說。
爺爺粗暴地將碼好的錢一扒拉,像吹豬一樣地出長氣。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只是這樣說說,你就上莊稼火。”父親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錢。
爺爺臉色鐵青,鬍子一抖一抖的,眼睛露出兇光,樣子很怕人:“你有這個想法就不行,就是不過日子,敗家相,像咱這樣的主兒,能供一個學生嗎?上學又花錢還耽誤拾柴打草。當著孩子的面,這樣的話,你往後連說也別說。”
我想哭,淚在眼裡打轉轉兒,可還是強忍著,只是小聲地對父親說:“我就上學,我就上學。”
“上你奶那個蛋!”爺爺粗聲地罵著,額頭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上學,鳥兒門沒有。”
盼紅躲在奶奶懷裡,小嘴一撇,嚇得“哇”地哭起來。看爺爺生氣的樣子,想到自己上學成了泡影兒,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我摟著父親的大腿,放聲哭起來:“我就上學,我就上學。”
“都是你把孩子寵壞了,這麼不懂事,”爺爺指著父親的鼻子,“你……你說說,我老頭子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們好,上學有個蛋用,當不了吃當不了喝。我一輩子瞎字不識,不也活這麼大嗎?”
外屋響動的風箱停了,母親掀起門簾,朝父親又擺手又使眼色的。
院子裡的陽光很微弱,西牆投下大片陰影,街上響起放學孩子歸來時唱的“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歌聲。父親把我拉到院子裡,替我抹著臉上的淚水說:“盼牛,別哭了;別哭了,盼牛。”
父親越是安慰我,我就越覺得委屈。想到村上一部分孩子能夠進學堂唸書,而我卻念不成,委屈的淚水像小溪一樣地流著。
父親的樣子很難看,使勁地抓著自己蓬亂的頭髮,總是重複著那句話:“盼牛,別哭了;別哭了,盼牛。”
母親從外屋出來,捧塊燙手的金裹仁餅。那餅有六寸盤子般大小,外面裹層薄薄的白麵皮兒,裡面是紅高粱面或是山藥面拌蔥花的餡兒。除了爺爺父親出遠門,或是來個親朋好友,或是有人病了不想吃東西,家裡才做那好吃的金裹仁餅。母親將餅往我手裡塞,我也沒有接,只是一聲聲地抽泣著。因為我已經不是隻需半個甜棗一塊麵餅就能哄的孩子了。
“盼牛是好孩子,聽媽的話,咱家置上四畝地,糧食打多了,日子也就好過了,再有錢,說什麼也得供你上學,媽絕對不騙你。”
萬各莊 十六(5)
“盼牛,爹不是不想讓你上,而是……而是咱們上不起呀!”父親說這句話時顯得非常痛苦。
父母的安慰,使我彷彿又看到新的希望,抹乾臉上的淚水和鼻涕,止住抽泣聲,接過母親塞到手裡的半塊金裹仁餅。
母親朝門口一指說:“外面吃去吧!別讓人看見。”
街上槐樹下的孩子們挺多,稍大些的玩“一網不逮魚,兩網去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