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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過去與宋然同榻而眠,偶爾在半夜醒來,經常看見他一動不動地擁被而坐。動容道:“那些人,是誰?”
宋然靜靜道:“是我的家人。”
我不由一驚:“怎麼會?”只知道宋然父母早逝,宋師承從小將他收養在身邊,卻不知道他的父母家人是被以這種殘忍的方式殺害。
宋然低低續道:“六歲那年,我的親生父親因為通敵賣國之罪被處極刑,家資全沒,九族株連。因為是叛國重罪,行刑時連屍首都沒有保全,碎屍萬段,拋入荒野。他的家人被宣旨的官兵當場處決,連上刑場的資格都沒有。”
我醒悟過來:“鄭京,你是鄭京的兒子?”
宋然表情淡然:“殿下現在知道了,南越最為臭名昭著的人,他是我的親生父親。而我,是那個家族唯一逃脫而倖存的人。”
我沉默許久:“宋師承知道麼?”
“是義父利用自己的職權將我偷偷救走,後來謊稱是家鄉親戚的孤兒,將我認作義子。”宋然微微轉頭,“可惜,我如今同樣對不起他。義父以為我什麼都不清楚,也忘記了過去,可是他不知道,那一幕早已深深烙進我的腦中。我忘不了那場吞沒了一切的大火,還有伴隨而來的那場屠殺。”
他握緊腰間劍柄,又回覆了冷淡的語調:“小時候,我的確什麼都不明白,甚至連父親的名字都記不起。可是隨著不斷長大,我漸漸明白過來。為了找回真相,我竭盡所能接觸軍中諜報。等到知道了所有的始末,我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荒謬的道路上,我在為仇人盡忠,我在為這個滿手鮮血的人拼命。”
我禁不住全身一震:“難道……”
宋然語聲清冷:“殿下可知道,有一種人,明明為國盡忠,卻永遠沒有被人所知的機會,甚至在遭人非議之時,不能為自己作一聲辯解。
三十多年前,我父親奉先皇之命潛入北魏,為朝廷收集各類情報。過了幾年,兩國開戰,父親隨魏軍鎮守揚州,繼續往南越傳遞軍情。後來揚州大捷,一年後父親秘密回到南越,本想就此隱姓埋名,卻不料被人揭發通敵賣國。那時先皇已崩,父親無法證實當年在魏國任職是奉朝廷之命,由此被判極刑。”
宋然目光寒冷起來,“可是不論如何難以證實,有一個人完全知道父親的底細,他非但沒有站出來說話,還令他萬劫不復!”他緩緩轉頭看我,“殿下,那個人就是當今陛下,你的父皇。”
我只覺心頭一陣徹骨冷意擴散開來,好像要被什麼東西擊倒:“所以你要報仇,你背叛我,投靠太子,都是為了報仇。”
宋然低聲道:“是,我不能讓父親一生蒙塵,祖輩數代的清譽從此毀去。我必須扶植新君,為這麼多含冤而死的人昭雪。也讓趙煥嚐到被親子奪權,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輕輕閉上眼,覺得眼角有些溼潤。國事家仇,何去何從?原來他是為此射我一箭,從此走上不歸路麼?捨棄親情友情,攀附權勢,最終只是為了在掌控全域性之時,恢復祖輩父輩乃至多少代人的清白之身?
宋然的聲音蒼涼而苦澀:“南越對我來說就是一座人間地獄,充斥著血腥絕望。我痛恨這個國家,更恨趙氏皇族。唯獨每次想到殿下,才覺得這世上還有一點值得留戀。最後作出決定之時,我說服自己,只要保住你的性命,報仇之後,自然便將一切歸還給你。那時父親冤屈得伸,你要殺我替父兄報仇,我絕沒有半分不甘。這樣想著,我心裡會坦然一些,哪知卻等來了你的死訊,我追悔莫及。”
我緊咬住嘴唇,嘴邊有淡淡的腥味:“現在知道我沒有死,你可以繼續走下去,太子是個好靠山,不用你怎麼勸告,他就會自動奪位的。只是你不要想著再把皇位交給我,我不要,永遠不要。”
宋然停了好一會:“殿下真的要放棄麼?”
我抬頭笑道:“宋大哥,多謝你告訴我真相,我原本對你有些怨意,如今總算可以釋然了。既然我們各自都尋到自己的位置,那就不要再去改變。若是將來太子繼位,便讓他為你的親人平反,然後好好輔佐罷。父皇曾經做過許多狠心的事,也許真的應該得到報應,只求你不要傷他性命。”
宋然低聲道:“我答應殿下。”
我握了握手中的玉佩,淡淡道:“哪個人身上沒有揹負一段辛酸,宋大哥,我何嘗不想念過去的時光,何嘗不願回去?只是不能再回頭。不回頭就可以繼續走,也許總有一天會圓滿。”
宋然深沉的眸子中似有一抹水光閃過,他上前一步,再度將我擁在懷裡。這一次他的動作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