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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空曠,就連翻動書頁的聲音也清脆可聞。宋然埋著頭,一本又一本地翻看,並不開口,也並不看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親自一本本過目,他應該能猜到,即使裡面真的有什麼檔案記載,也早已被江原運出了長安。
我再一次叫來門外侍從,換去壺中冷掉的茶水,不記得已經是第幾壺,只看見夕陽的餘光從窗欞透進來,將房中的一切染上金黃的光暈。我隔著搖搖欲墜的書冊向對面望去,宋然的面容被黯淡的光線清晰地勾勒出來,他比以前要瘦,專注的神情卻還跟以前一樣。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平靜得讓人忍不住產生錯覺,好像一切都不曾改變。
宋然將手裡的冊子放到一邊,再拿一本時,目光與我相觸,他手臂僵住。成山的書冊譁然倒塌,打進我的懷裡,又滑落在地。我急忙伸臂扶住另一堆,又彎腰去拾地上的書冊,這時,耳邊忽然有個幾不可聞的聲音傳來:“你……好麼?”
我顫抖了一下,抬起頭,書案上已經再無阻擋,對面的人眸子帶了幾分關切,卻比冷漠更像諷刺。我淡淡地笑:“宋大哥,時至今日,你還想聽到什麼回答。你都看到了,是不是要我親口對你說一聲‘我很好’,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過下去?”
宋然握緊了手中的書冊,低低道:“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殿下再叫我一聲‘宋大哥’。”
第六十六章 物事兩非(中)
我自嘲地笑:“舊習難改罷了,宋大哥還不是依舊叫我殿下?雖然我早已不是什麼殿下。”
宋然沉默片刻,緩慢地吐字,好像每一個字都無比珍重:“屬下心裡,殿下永遠是殿下。”
“可是宋大哥再不是那個宋大哥。”
宋然垂下眼瞼:“近來經常想起幼年時候,與殿下一同背書、習武、貪玩的情景。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咬住唇,笑道:“還提這些做什麼,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宋然停了一停,續道:“還記得當年攻下蜀川最後一座城池,殿下騎在燕騮身上,銀甲燦爛耀眼,與我相對而笑。總覺得人生得意時,莫過如此。”
我站起來,懷裡的書冊紛紛掉在地上:“如果宋大哥只是為了敘舊,那恕我不再作陪。如果你想聽一句回答,我可以告訴你:我很好,沒有死,也沒有廢了武功。你可以安心回南越,繼續當你的大將軍,以後還可以做上將軍,沒有人再壓在你的頭上與你爭功。”
宋然也站起來,好像遲疑了很久,終於道:“殿下準備何時回南越?”
我笑了笑:“我不會再回去,你如果不放心,還可以再射我一箭,看我能不能再次躲過。”
宋然聽到我的話,全身微微一顫,靜靜別過臉道:“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最對不起的就是殿下。其實比起現在,我情願在殿下身邊做一輩子的副帥,笑傲沙場,生死追隨。”
我笑得酸澀:“好一個生死相隨。宋大哥真是比誰都明白哪句話更能刺痛我。如果能重新選擇,我寧願從不認識你,至少這樣,那一箭穿身的時候,還可以坦然接受。”
宋然一動不動地立在我對面:“屬下愧對殿下的信任,辜負殿下的情誼,自知縱死難償萬一。”
我譏笑道:“說什麼償還,你又拿什麼償還?我失去了最信任的朋友,失去這麼多年的信念,你怎麼償還?”
宋然很久沒有說話,再開口時,永遠冷靜的聲音裡有了一絲顫抖:“我明白,一箭射出,再沒有回頭的可能。但卻從沒想過,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連皇上也要置你死地。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殿下已經不在了,忽然發現,什麼都不再有意義。恨又如何,人死不能復生……”他微微咬牙,好像要把什麼用力擋住,“那日在戰場上,看到殿下張弓射來。落馬的時候,我在自私地想,若是這樣死了,就不用如此日日煎熬,活在對殿下的愧疚與想念裡。”
我神色一變,看見他額角隱約的一點新痕,背過身去:“去年此時,你一箭斷情,如今我還你一箭,從此兩不相欠罷。回去轉告趙謄,我在這裡,如果他有本事,儘管派人來殺我。”
宋然笑了一聲,除了很小的時候,我幾乎沒聽到過宋然的笑聲,他高興時從來只是微笑,我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笑得這樣空洞。
他輕輕道:“怎麼可以不虧欠?殿下自己九死一生,卻終究對我手下留情;宋然本應報答殿下赤誠相待,卻將你傷得最狠,怎麼可能不虧欠?”他又空空地笑,“至於趙謄,我永遠不會轉告他,他永遠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你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