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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通往游泳池最高一層跳臺的階梯往上爬時的感覺。我十二歲曾三次爬上那個梯子,但後來都以沿原路爬下來收場;可既然到了十三歲,我就不能再臨陣脫逃了,我必須從跳臺跳下去。
我覺得我看到櫃子角落藏著個扇子狀的東西,在一個標有“工具箱”字樣的盒子後面。我往那個方向跨出一步,隨即又迴轉身,發出一聲悶悶的笑聲。我曾經勇敢過,不是嗎?是啊,結果是被人用鐵夾子從水裡撈出來。如果我把那扇子形狀的東西翻出來,卻發現這房間和我想找的東西毫無關係,那該多傻呀。
“放鬆些,”我自言自語,“放鬆。”但我做不到,就像當年那個胸部窄小的男孩身穿可笑的紫色游泳褲走到跳臺邊沿時一樣,游泳池在他腳下是那麼綠,底下男孩女孩們抬起的臉又是那麼小,那麼小。
我朝書桌右邊的抽屜俯下身,用力一拔,誰知用力過大,它整個兒掉了出來,所幸我的光腳丫即時從原地挪開,同時我爆發出一陣響亮、毫無幽默感的大笑。抽屜裡有半令紙,邊緣微微卷起,像是放了很久了。看到它們,我立刻想起自己已經買了新紙——比這些新多了。我沒理它們,把抽屜重新塞回原來位置,試了好幾遍才讓抽屜的滾輪滑進滑道;我的手都發抖了。
最後我坐進書桌邊自己的老位子裡,椅子承受我重量的時候發出久違的“嘎吱”聲,隨著一陣熟悉的“軲轆”,椅子前滾動了一點,我把雙腿放進書桌的凹處。然後我面對打字鍵盤坐在那兒,全身冒汗,腦海中仍然浮現著游泳池的高臺,我從上面走過時,它在我的光腳丫底下顯得又高又懸,我記得下面人聲的迴響,記得聞到氯氣的味道,還有排風扇發出連續、低沉的?轟…轟…轟…轟“的聲音,彷彿池水也有屬於自己的隱秘心跳。我站在跳臺邊沿猶豫著(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心想如果自己入水姿勢不對,會不會砸昏過去。也許不會,但自己也有可能被嚇死。《瑞普利全球大驚奇》(是紐約漫畫羅伯特?瑞普利(1893…1947)開闢的報紙漫畫專欄,專門蒐羅奇人怪事,”瑞普利“專案下除讀物以外還有各地的瑞普處奇趣館,類似於博物館。)裡面記載過一些類似的例項,在八到十四歲的那段日子晨,我可是把這本書當科學書看的。
去做!喬的聲音叫道。我腦海中她的聲音通常是平靜有剋制的,而這次卻很激動。不要害怕,去做!
我把手伸向打字機的開關,同時記起有一天曾把自己的Word6。0文字編輯程式扔進電腦垃圾箱。再見,老夥計,我當時想道。
“希望這個能行,”我自言自語,“求你了。”
我的手往下一落,掀開開關,打字機開始運轉。書信字型球先準備性地旋動了一下,彷彿舞臺上的芭蕾舞演員,等待開始。我拿起一張紙,看見汗溼的手指在紙上留下了印記,但我不在乎。我把它卷時機器裡,將打字球置中,打入
“第一章”
然後靜候暴風雨的降臨。
第13章
我八歲時得了麻疹,病得很重。“我以為你快要死了。”一次我父親對我說,他不是一個說話愛誇張的人。他告訴我,他和我母親是如何在某個晚上把我浸到一浴缸冷水裡,當時兩人都擔心冷水的刺激會讓我心跳停止,但兩人都確信如果他們再不做點什麼,就得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高燒燒死。我已經開始大聲地說些重複的胡話,說什麼看見屋裡有明亮的人形——被嚇壞了的雙親很肯定那些就是來帶我走的天使。而在把我浸到冷水裡以前父親最後一次給我量體溫時,按他的說法那支舊強生肛門體溫表的水銀柱升到一百零六度(華氏一百零六度約合攝氏四十一度)。他說,在那之後,他就不敢再給我量體溫了。
我不記得什麼明亮的人形了,但我記得一段奇異的光景,那時我彷彿站在一個同時放映著好幾部電影的遊樂園長廊上。世界變得有彈性了,那些從未膨脹過的地方現在膨脹起來,那些一向堅硬的地方現在搖曳著。人們——大多看上去高得不可思議——邁動著漫畫裡才有的雙腿,在我的房間裡衝進衝出。他們的說話聲隆隆作響,產生即刻的回聲。有人在我眼前晃動一雙嬰兒鞋。我好像記起我的兄弟西迪(塞德的暱稱)把手伸進襯衣裡面,手貼著面板髮出放屁一樣的聲音。時間的持續性崩潰了,每樣東西都以碎片的形象出現,像掛繩上奇形怪狀的維也納香腸。
從那件事到我回莎拉…拉弗斯的那個夏天之間的許多年裡,我得過各種疾病感染、甚至難以啟齒的毛病,但沒有一次像我八歲那年的那場高燒。我也不認為自己會再有這樣的經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