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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就是破壞!就是作詩!”這座昔日的武鬥名城(“*”時中國武鬥最厲害的城市),它的肺早已爛掉了,肝也差不多快壞死了,但它紅腫的咽喉還在動,還想唱……
一、科技情報所(2)
1982年3月,我迎著初春潮溼的陽光走進了賀龍元帥昔日工作過的大樓,現在的中國科學技術情報研究所重慶分所。這是我離開廣州外語學院的第一個工作單位,也是我奔波人生的第一站。在這個科技單位裡,在這幢讓我困惑、心煩、千篇一律的灰色火柴盒裡,我繼續著我未竟的詩歌白日夢,繼續深入一本狂熱、痛苦的詩之書(注意:不是所謂博爾赫斯的《沙之書》)。
川流不息的本地詩人、藝術家、文學浪子、美學冒險家在這個“科技”場所跳來跳去。歡快而煩熱的精神鐵錘重擊著,無所適從的肉體在煙霧繚繞中作搖搖欲墜的揮霍,美學“反動”或美學“顛覆”也盡情在此廝殺、朗誦、哭泣。一個肥胖的中年技術官僚式政治詩人來了,他以沉默對抗我扔掉酒瓶的瘋狂;另一位年紀輕輕的“老詩人”(他從70年代至80年代一直滿含熱淚地寫著賀敬之式的抒情詩)一邊念著魏爾倫,一邊念著《西去列車的視窗》(賀敬之的詩)來了;被蜜色的晚華感動著的“我的夏天”的年輕詩歌盲流也來了,他的拿手好戲是痛哭、下跪、悔過;還有一隻過早衰老的“燕子”,他弓著腰、打著呵欠,動輒就揮舞那並不存在的“希臘式鋼叉”;身材偉岸、說話尖聲尖氣地林語堂愛好者來了,他紅著臉、細心地研究舒適的坐姿。此外,還有如下來人:別林斯基迷、普希金和萊蒙托夫迷;摹仿華國鋒說話聲音的“中國娃娃”畫家,一個只關心“冬水田”的詩人;絕不疲倦的“馬達”吳世平,他認識全國成千上萬的人,但卻永遠認識不了自己,他一邊拖著一個公安局幹部的高大兒子,一邊對我聲稱:“介紹一下,這位是生命的朋友。”上述這些人就這樣堅強地毫不動搖地一次又一次向我走來,向我這位重慶詩人的孤獨心臟猛刺過來。其中還有一個面貌動盪不寧的感覺主義者、一個以說話為職業的人、一個自詡能看透人心的自學者,須在此特別指出,他叫馬星臨,當時他正以他的“藝術高齡”和人際老練成為我們的臨時中心,他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個虛幻的中心並被吳世平確定為“中國歌德”或“中國托爾斯泰”,其實他應是中國“巴烏斯托夫斯基”(有關此點後面還要談及)。
接踵而來的8月,一個深夜,我和彭逸林睡在我的辦公室裡,空調器徹夜開著,轟隆作響,繁衍遼闊的熱浪被排除室外,人與物的高燒已退去,我們暫時逃脫這“熱”的衝擊,享受著人造的涼爽。房間裡突然有什麼東西響了一下,我神經質地一躍而起,來歷不明的“震顫”詩行在彭逸林的注視下傾瀉而出;成群的意念在熱昏中閃點突進,老布勒東的韻律開始駕輕就熟:即將迫近的火車、烏雲和浪潮
你會受不住
會突然沉重地倒在沙發上
捫著心口喘氣、憤怒、悒鬱或忘卻
死去一個夜晚
好久才復活
——《震顫》重慶在8月的高熱下震顫著,而我卻從這首詩的神經中猛烈地解脫了出來(因為詩已經寫成,“震顫”隨之變為過去)。
仍然在8月昏暗酷熱的燈光下,我在重慶兵站歐陽江河家中第一次見到他,彭逸林剛作完介紹,歐陽江河就滔滔朗誦起楊煉的詩歌,他高昂著頭,走來走去,激動得像一個“黑色普希金”。從此,我一想到他,就想到茨維塔耶娃說過的一句話:“古往今來的詩人哪一個不是黑人”(黑人在此的意思是指地下詩人)。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一、科技情報所(3)
10月的重慶,天空黯然,壓得很低,酷熱已隨風而去,我彷彿有重返童年重慶之感,(1982年10月好像1962年10月)一種短暫的流逝的美在返回一個陳舊的秋天——不是中國古代的秋天——而是有點奇怪洋味的俄羅斯的黑色秋天。冬天就要敲響重慶潮溼、陰冷的額頭了。隨著秋天最後一道圓舞曲或冬天最初的序曲,巴烏斯托夫斯基旋風席捲了重慶。
在馬星臨(一個60年代的抒情詩人,也是一個薩特筆下注定被人遺忘的自學者或朱學勤稱之為思想史上的失蹤者)的帶領下,僅僅一個早晨,重慶詩人們就去書店每人買下一本《金薔薇》。馬星臨一邊朗誦著他那感傷並鋪滿炭渣的《大竹林》(他70年代寫下的詩),一邊朗誦著他心愛的巴烏斯托夫斯基的散文。而他的口頭禪(幾乎每一次主講文學感受時都掛在嘴邊)就是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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