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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還是女性作家。臺灣的蘇雪林比冰心年紀大,但五四運動發生時她在安徽老家,還只有嚮往的份兒。
年輕總是氣盛。許多新銳說起冰心,都一臉的不服氣:不就是比別人早寫文章早出名嗎?(張愛玲深有感觸地說:“出名要趁早。”)盡是些愛呀美的,太淺了。不錯,冰心似乎永遠也學不會深沉和世故。前些年看報道,講冰心和蕭乾會面,一見之下,兩人就互相吻了吻。這有點兒奇特,但不奇怪———冰心指著蕭乾說:他是我的小老弟,我總叫他“小餅乾”(冰心的逝世與傷心蕭乾的離去有無關係?)———總好過冰心握著蕭乾的手說:蕭乾同志哪,要為革命保重身體呀。
接下來冰心就很氣憤地對蕭乾說:“作協有些人真不像話,太不像話了,竟然用公家的車辦私事!真太不像話了!”看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又懷疑記者是不是在生安白造。都什麼年代了,她老人家還在為這種連腐敗都算不上的假公濟私大光其火?若是真的,證明冰心老人還和五四時代一樣純。
冰心在我們的文學生活中,其實是一個繞不開的名字。讀過中小學的人,一定學過她的《寄小讀者》、《小桔燈》,讀到大學中文系,多多少少要讀她的《春水》、《繁星》、《超人》、《斯人獨憔悴》、《去國》這幾篇,還有文學青年都熱愛的泰戈爾,最通行的也是冰心的譯本。可是冰心常常被我們忽略,幾乎再也沒有人肯承認自己受冰心的影響,她在我們心目中只是一個“文學老祖母”,一個新文學的象徵。八九年前冰心寫過一篇小說《遠來的和尚》,被《小說月報》安排在當期的頭條,寫國內的飽學之士飽受排擠,外國來的不文之輩卻被敬若上賓。很簡單的不平。歲月給文筆添上了淡泊,卻洗不去“五四”那股憂世傷懷的氣息。這跟同期的正在狂飆突進的操練先鋒的小說距離多麼遙遠啊。因此這種安排理所當然被視為一種尊重、一種致敬、一種對開創草萊的前輩的報答。
說實話,我也不愛讀冰心的小說。我們已經被20世紀教得太複雜了(以賽亞·伯林說: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壞的一個世紀)。如何還能容忍這樣的簡單?要熱血報國,但家庭不允許;對人生絕望,被世界遺棄,貧窮、不公、自私、愚昧在世上橫行,讓人們窒息———是的,這些幾乎是永恆的問題,可是我們能否接受冰心給的答案?她真誠而無力地喊著:愛吧,像母親一樣地愛吧,愛是征服一切的力量。可信嗎?可愛嗎?可笑嗎?可憐嗎?堂吉訶德面對巨大的風車,手裡舉著一根柳條,那是他想象中的長矛。
我們有足夠的理由輕視冰心和她的時代。但是且慢,自大的現代人,讓我們“回到現場”,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讓你選擇,你是願意每個人都指責用公車辦私事,還是願意自己也鑽進某位親友弄來的公車?你是願意熱血沸騰充滿道德激情地為理想吶喊,還是願意灰心喪氣缺乏目標地在憂鬱中生活?你是願意堅信世上有是非的存在,堅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邊,還是願意看不見正義邪惡的界限,在道德邊緣徘徊?你是願意夢想“她也一定會好起來,因為我們大家都好了”的結局(《小桔燈》),還是願意被迫接受“正因為絕望,我們才被賦予希望”(阿多諾)?你是願意不斷為人類的進步而歡呼,還是願意看人類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深淵?
如果讓冰心老人來選擇呢?
某期《天涯》上登過一位百歲老人的語錄。她摸出一元錢來給小保姆:“幫我買一斤肉,要半精半肥的。還買點蔥、姜、蒜籽。剩下的錢給你買糖呷。買不得?咦哩?未必這錢有假?”我覺得,“愛”和“理想”就是冰心的一元錢。在漫長的歲月裡,她一次次將它從口袋裡摸出來,卻一次次被告知“買不得”。不知道冰心有沒有懷疑過“這錢有假”?
冰心晚年一直想刻,終於還是刻了一方圖章,文曰“是為賊”。據說起初連王世襄這樣的達者都不願為她刻。咦哩?未必冰心只是在故示豁達?不然為什麼大家不肯讓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自由表達自己的心情呢?她一定很累了。從北大學生傅斯年高呼“坐車的都該槍斃”的年代,活到大學女生宿舍前停滿高階轎車的今天,也真難為了冰心。
冰心走了,剩我們這些後輩還活在世間,活在這毫無希望、又不得不努力追尋希望的世間。
林語堂:一個不折不扣的另類
金宏達的前言是這樣寫的:“出過《周作人評說80年》、《張愛玲評說60年》之後,猶如做一副對子一樣,自然想到要出一本《林語堂評說70年》了。”為什麼?因為“三人都有些‘另類’,圍觀者多,評說紛紜,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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