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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教養,到江蘇的大豐農場,另一條,是自己報名到新疆農場當農工,有大紅花戴,算革命青年。
命運從此就改變了。
回想起來,哈尼覺得自己當時也真的不想再留在上海了,那黑燈舞會里面的被拋棄感,無所事事的空虛感,蹩腳貨的屈辱感,它們是和蝦鬚眉毛的居委會主任一樣有力的理由,推動哈尼去新疆,無論如何,他的生命可以動起來了,那時候,他才二十歲。他也能得到一朵大紅花,那是王家的唯一一朵由政府發給的大紅花,用紅色的皺紙和一根細鉛絲做成的。這點要強的想法,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他為自己曾經有那樣的想法感到羞恥。
哈尼將眼睛掉開去,他不想看到那個沙錘,今天晚上,他需要的是享受,他有資格好好享受。他象其他男人那樣喝了口啤酒,其實他不怎麼喜歡喝啤酒,因為它還是有點苦,他不喜歡那點留在嘴裡的苦意,他還是喜歡老式的山東紅葡萄酒,甜甜的,粘呼呼的。他有點後悔為便宜而叫了啤酒,省錢成了他的本能,超過了他的心意,他想,當時,他真的應該好好叫一杯紅酒喝的。
打斷哈尼思緒的,是歌聲。他聽到了熟悉的歌聲,真正的Classical的。
I'd love to get you on a slow boat to China;
All to myself alone;
There is no verse to the song;
Cause I don't want to wait a moment too long。
哈尼側著頭,把手罩在耳朵上,細細分辨著歌聲,那是Sunny Rollins唱的,《在一條開往中國的慢船上》。在上海的時候他聽過,他並不喜歡這個曲調,更喜歡《你的眼睛裡起了迷霧》,《星塵》。但他還是記得它,有時上海的電臺裡能聽到,聽說是世界大戰時美軍電臺留下的唱片,他最喜歡的是《莉莉。瑪琳》。
I'd love to get you on a slow boat to China;
All to myself alone;
Get you and keep you in my arms ever more;
Leave all your loves weeping on the far away shore。
在格林威治村的小酒館裡聽到Rollins的歌,哈尼第一次從裡面聽出了爵士裡面那如煙而逝的情調,那是黑奴們的感情,那麼軟弱,那麼無助,那麼傷懷,那麼無奈,那麼糾纏,那麼苦。在他看來,在上海無所事事的那些日子裡,他的感情也是一樣的。
哈尼看了看四周,還有幾個象他一樣沉默的單身男人,默默地聽著。那些男人,大多穿著精緻,表情撩人,將他們修長白皙的手指靜靜交疊在圓桌上。他們讓哈尼想起朗生打火機的上乘質地。哈尼將自己的棒球帽握在手心裡,放到小圓桌下。這是個為男人開的酒館,哈尼坐在裡面,聞著空氣裡淡淡的香水氣味和菸草氣味,小號和撒克斯管,鋼琴和架子鼓,都在炫技,象這裡雖然沉默,但可以看出內心洋洋得意的男人們,他們的驕傲,還有挑剔。他看到了一個男人獨自聽爵士樂時的舒服和尊嚴,男人們的口味是尊貴的,當他有獨處的要求時,他們看上去象一頭悠然自得的獅子,皮毛金燦燦的,不可一世。即使是這樣動人的歌聲,對他們來說,也象微風吹過厚厚的皮毛,只是舒服吧。他看到他們手裡大多數是威士忌,或者是葡萄酒。他突然想,要是司機不敏捷的話,也許會撞死自己吧,或者司機太專業了,在自己面前及時剎了車。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19)
象金魚一樣撩人地搖擺著的酒保輕輕路過哈尼的身旁,他的托盤上放著一瓶漂亮的紅酒,還有兩個亮晶晶的高腳酒杯。看到哈尼默默盯著他看,酒保向他微笑了一下,輕柔地問:“想要什麼嗎,先生?”
“想要一杯這樣的紅酒。”哈尼說。
他說了個牌子,但哈尼聽不懂,聽發音,象是法國酒。哈尼點點頭,巴爾扎克的小說裡,寫過多少貴族喝的法國紅酒呀!在最風雅的格林威治村的酒館裡,喝過風雅的法國紅酒了!哈尼對自己說。他準備把自己今晚偷來的小費都用在這杯紅酒上。
紅酒來了,放在玻璃酒杯裡。
但那漂亮的紅酒沒有一點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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